⭐雨中风铃（续）——不太平的江湖

　　很多年后，我走在丘城的街道上，像一个最普通的路人，没有人知道很多年前孟婆桥边的那场比武，没有人知道那个背着神剑霜洛的少年，在很多人看来，我身后的这柄号称能一统江湖的神剑，也只不过是能换几两银子买一顿老张饺子摊的饺子填肚子的废铁而已。江湖平静太久，大部分人都已忘了剑贯喉骨、血溅长街的悲怆场景。作为一个剑客和以杀人谋生的杀手，我为这些人的无知和麻痹悲哀。暴风雨来临前的黎明总是宁静的，在这些年平静的表面，隐藏了翻江倒海的阴谋。关于绿豆和尚，关于JannyLuo，我已经渐渐释然，无论多么刻骨的眷恋，都捱不过时间的洗礼，何况我本质是一个嗜血如命的杀手，我只对剑术、杀人感兴趣。这平静的年月里，我并没有少杀人。我杀的多是江湖帮派，他们在暗地里紧锣密鼓地筹备活动，浩瀚程度好比改朝换代的农民起义。由于并未涉及农民的利益，至少目前没有，所以百姓仍然过着事不关己的平静生活。从执行任务中我大略知道，江湖最近崛起了一个新的帮派光明皇，来头不小，到处打压异类，有统一江湖的势头。我是个口风紧的人，如果我不愿意，没有人能从我嘴上套出半句话，所以我从光明皇赚了不少银两。
　　我用这些钱在白露洲建了一个很大的宫殿，叫琉璃宫，我唯一的爱好就是每年冬天大雪覆盖的夜晚，独自一人躺在屋檐，看明净的上弦月。那一刀颠沛流离的弦月，像无情钩，总能钩起我对身世、人生的回顾和思考，安静的夜晚，只有絮絮的雪落声。我常常在屋顶躺到午夜，直到笙佩从屋下向我扔雪球，我才懒洋洋站起来，拍掉身上的积雪，跃下去。
　　贱人刀公子，这是你第六百五十三次了。
　　你有这么闲心数我，还不如去睡你的第六百五十三次觉！还有，不要在公子前面加贱人刀三个字！
　　我热了酒，你喝了好睡。我马上就睡觉，贱人刀公子也早点休息！
　　
　　我从十五岁起，每年的生日祈祷都是希望有一天人们能彻底忘掉我的贱人刀称号，对于我这样一个年少独孤的剑客，背负这样一个猥琐之名实在太不符合我的英雄身份了。可是不仅人们没有遗忘，我还捡了一个每天要喊我三百多次贱人刀的女人，真是犯贱。
　　两年前，我像往常一样躺在屋檐上看月亮，那晚的月亮特别圆特别亮，就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我从镜子里看到一个躺在竹林的女人这样的剧情实在不可思议，其实事实是我忘了怎么发现躺在竹林里的笙佩的，用月亮当镜子来描述听起来挺浪漫，这是当年我送给柳永三十两银子学来的诗意。没事我就带她去远离洛城的小城市丘城逛街，给她买胭脂水粉发簪衣服，以及任何她想要的东西。做这些事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或许只是为打发时间，或许是为了把钱用完。另一个让我很喜欢丘城的理由是，这里没有人知道我的故事，更没有人知道我的贱人刀名号。
　　笙佩，你为什么叫我贱人刀？我看了一眼身边咬着冰糖葫芦目光呆萌的笙佩，她的出现清白，怎么会知道我的前身，在这个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江湖，我不能不怀疑她是别人安插在我身边的奸细。两年了，我才疑心，我为自己的迟钝感到耻辱，这也说明笙佩看起来可爱无邪，不会让人生疑但这不正是奸细的最高境界吗？我为自己的发现和自我开脱暗暗高兴。
　　你的玉佩。
　　关我玉佩什么事了？别转移话题。
　　玉佩上写着贱人刀呀！笙佩一脸看白痴状惊讶地看着我，我从她张大的嘴巴里看到冰糖葫芦末子附在她明亮的牙齿上。
　　我低头抓起玉佩，看了半天，终于在如霜走洛四个字的边缘看到了小篆书写的贱人刀三字，这个玉佩是师父随神剑霜洛一起交给我的，佩戴了这么多年，从未发现有这么三个字，如果当初知道，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的。
　　你戴起来名副其实嘛！看来你师父不仅是剑圣，还是个会算命的神棍，专门给你准备了这样一个玉佩，可谓用意深远。他却没想到徒弟是个白痴啧啧笙佩穷尽她的挖苦本事。
　　前面五百米的酒楼不错，我要喝两杯了我加快脚步，要从这个挖苦漩涡中走出。
　　二楼坐最右边的胖子头发里有半截露出来的毒针，不是善类欸，你跑那么快干嘛？
　　五百米远的酒楼能看到胖子头发中的毒针，我要信你就中邪了。
　　我坐在靠街的位置，遥遥看到嚼着冰糖葫芦的笙佩慢悠悠地向我走来。身后果然坐着一个胖子，但我没发现他头发的毒针。光明皇是一个中原教派，教主冥王是一个危险却很有抱负并且极具男人魅力的人，我甚至相信有一天他会带领光明皇一统武林。我不关心武林政治，但作为一个剑客，就像森林觅食的野狼，时刻能嗅出身边的危险，我能感觉光明皇很快就会采取行动，江湖的平静不久矣。民生疾苦，不是一个剑客应该插手的事，师父说过，一个自由的剑客，不可背负太多，直到有一天，心中除了剑，再无其他物事，你便领悟了剑道。
　　我看到笙佩在楼下向我微笑，白皙的脸如莲花般无暇。我不知道笙佩对于我是什么，仆人抑或伴侣，我救了她并跟她一起生活，她改变了我的大部分生活，我不再是一个人在酒楼买醉，也不再一个人躺在屋檐上看月亮到天明，因为有人会给我暖酒，会唤醒在屋顶孤独守夜的我。我想，或许这就是一个普通人追求的生活。我不知道活在这个世上是为何理由，在没有完成师父交给我我的使命前，我绝不能死去，这便是我努力生存的信念。只要倒下之前不负所托，人生过程便毫无所谓了我过去一直这么认为，现在却觉得生活过得有点滋味倒也不错。
　　我第一次为笙佩的眼力惊服，她能看到的视程是普通人的几百倍。我感觉到后脑勺逼近的劲风，稍稍侧身，毒针便从我耳边擦过，穿在我举起的酒杯。胖子终于动手了。毒针未成，胖子举起了狼牙棒。棒风凛冽，桌子应声而碎。这声动静，引起了所有酒客的注意，纷纷放下手中的酒杯，口中的恶俗笑话。乒乒乓乓，不一下功夫，胖子就将茶几桌子打的一通烂。我抓住一个破绽，撕开了胖子背心的衣服，果然印了一枚火焰旗。这是光明皇教徒的印记。冥王也太看不起我了，要杀我竟然派这么个怂货。我看着倒在地上喉咙插着一根筷子的胖子，慢悠悠地走出酒楼。然后看到笙佩指着对面的丝绸铺很没良心地对我说，我要那个。
　　我的手被这个眼力惊人的十七岁少女牵着往前走，心中却不太平，一如城里的百姓。刚才的事一定会很快散播到每个人耳中，对于平静了太久的人们来说，今天的事足够刺激、足够他们津津乐道很长一段时间只要死的不是跟他们有关的人，经过添油加醋，人口相传，说不定最后的故事变成这样：一个少年英俊的剑客，背着一把无形长剑，从地上一跳，就跳到了楼上，喝了一千五百九十杯女儿红，脸上毫不改色，这时身后的胖子见时机来了，以迅雷不及之势发了一枚毒针，不料少年剑客神功一发，只是抬手间，不仅毒针打歪了，连坐着的凳子桌子都震碎了，胖子的喉咙插上了一根筷子，身后中了一个火焰印！这功夫，你说邪门不邪门！
　　丘城终于也不太平了，这场暴风雨已经拉开帷幕。我背着大捆新买的衣服，和一个爱吃冰糖葫芦的姑娘走在丘城的街上，越来越不像一个冷血的杀手。秋风把老张饺子摊上的幡布掩起，大碗的饺子散发着热腾腾的蒸气。打铁的瘸子一声声帮人敲打着家用的砍刀，汗水流进肥厚的嘴唇。
　　贱人刀公子你看，天上那只鸽子脚下绑了一个蓝色的信筒真好看！笙佩看着天上说。
　　看什么看，我又没有你那怪眼力还有，我不叫贱人刀！我无奈道。
　　
　　

发布时间：2019-09-02 17: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