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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有余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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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金黄色的阳光落满整个村庄。暖洋洋地照在承载了千百代脚印的黑土上;照在被秋风呼唤得不剩绿叶的树林里;照在刨出了健康的粮食的锄头上。村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碧洁无瑕。伸出手掌,携过一缕温暖的阳光,轻轻地敷在脸上,可以舒泰地呼吸。唯有在农村里生活过的人,可以享受苍天厚土给予的这份爱。
  今天是一个好日子,村里梁清澈之子梁野深在高考中取得了优异的成绩,能够进城读大学。这对于祖祖辈辈都躬耕在田野的农民家族来说,确实是一个该杀猪宰鸡来祭天敬地的喜事。而对于整个村庄的人来说,多少年了,才又走出一个大学生,更是要前往祝贺。
  啪、啪、啪
  鞭炮的响声暂时遮住了大伙儿的笑声。空中炸响的鞭炮,挥洒着一朵朵美丽的小花,铺满地面。那飘出的紫烟,不是日照香炉而生,是邻居们送来的贺礼。
  各位相亲,各位父老:我梁清澈感谢大家前来为我儿子梁野深庆贺。我儿子能够考进大学,还是第一名,我这个做父亲的,真正的感到高兴。
  站在院里台阶上的壮汉,就是梁野深的父亲梁清澈。穿着一件黑色皮夹衣,结实的身板足以抗动一块地的粮食。虽然嘴角的笑容没能淹没他脸上、额头上的皱纹,但是他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倒像是某位艺术家刚给他点上去的。
  梁清澈抖了抖嗓门儿,抬高声音,接着说:大家能来,那是给我梁清澈面子,没什么好招待大家的,但是各位把酒喝好,酒管够。
  各位叔叔阿姨,伯父伯母,谢谢你们为我祝贺,谢谢!我一定会努力学习,不辜负你们对我的期待。等我有出息了一定会回报大家。
  接过梁清澈手中话筒的青年人,应该就是他的儿子梁野深。长得胖乎乎的,双腿看起来比徐悲鸿画中的马腿还要有力道。一双小小的眼睛,都快躲进脸庞里去了。圆圆的脑袋,挺是可爱。
  好,好大伙儿捧起场来。
  清澈啊,你儿子读书真厉害。这次他到城里读书,不知道以后回来,还认识我们这些没用的不。哈哈哈一位老态龙钟的老太爷过来搭话。
  会,肯定会。我们家野深从小就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最了解他了。他不是那种人。梁清澈口吻中像是带着责备。
  小小的院子里,堆满了桌子;堆满了人;堆满了笑声。阳光还是依旧,不骄不怠地洒在万物之上,渗进万物之中。咽酒的唏嘘声,聊天的欢乐声交织在一起,分不开,拆不散。就像古时候大礼之祭天出师。
  天空渐渐暗淡下来,太阳也像是看累了,慢慢西去。就在太阳快要藏匿之前的那一瞬,绯红的光线穿过竹林,穿过叶片,就像千万条丝带,飘在林间,挂在树梢。都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倘若反过来说都说近黄昏,夕阳无限好,却是一种说法,两种意境。
  晚上,梁清澈和儿子梁野深坐在电视机面前,一边聊天,一边看电视。
  你要到城市里读书了,就一定要努力学习。争取以后当个官儿,回到城里去。给我争口气。梁清澈在说给我争口气的时候,是喘了两口大气的,而且还浪费了半截没有用完的烟。
  知道了,爸。你一个人把我养大不容易,我会努力学习的。梁野深说得也很认真。
  黑色是一床暖暖的棉被,盖着整个乡村,送去厚厚的温暖。静静的夜晚,人们都在酣睡,星星和月亮却在用微弱的辉光为人们守夜。
  太阳慢慢升起来,唤醒了梦中的人,唤醒了沉睡的乡村。清晨是很美好的,清凉的空气微微刺痛人们的脸。薄薄的雾水像一件纱衣,挂在苍穹,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谈谈金光。
  三哥,把这几个白水鸡蛋带上,路上饿了好吃。一位中年妇女把手中用袋子装好的鸡蛋塞到梁清澈手中。
  不不不,我们带了吃的。你看这么多。梁清澈把鸡蛋推了回去。
  带上,带上,就几个。妇女又把鸡蛋推了回来。
  真的不了,我们带的够多了。留着自己吃吧。梁清澈再次将鸡蛋推了回去。
  拿都拿来了,就带上嘛。又不是什么金银财宝,几个鸡蛋而已。中年妇女还是把鸡蛋推了回去。
  你推过来,我推回去;你再推回来,我还推回去。太极拳要是能这么打,可能武术大师的境界还会更高。
  梁野深,路上和你爸爸注意安全呐。又是以为老太太训话。
  婶儿,知道了。我们走了,你在家少做点重活儿。梁野深扯高桑门儿回应着,然后拖着还没有熄火的余音和父亲越走越远。
  家乡的山、河、树木,都在梁清澈和儿子的背影后面一点点模糊,一点点消散。前面的房屋、公路、车辆,却在父子俩的正面一点点清晰,一点点出现。或许人生亦是如此,消散的消散,出现的出现,本没有失去,亦无所谓得到。
  嘟火车的长鸣声响遍四野,通彻云霄,宣示着一场新的旅行将要伊始。
  看看,看看这边的房子,都是好几层,十多层,到了城里房子就更高大了。有一条很宽很深的江,还有一个宽敞的广场。梁清澈指着窗外的楼房。
  爸,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的?梁野深一双充盈着好奇的眼,搭在父亲深邃的眼神里,像是要刨出点什么东西来。
  苍茫原野上,火车像雄鹰一样,载着两颗赤热的心奔驰。两边的风景不断地更新,或山;或水;或高楼。
  当车子稳稳当当地停住的时候,梁清澈再次按不住嘴角边的肉,凭他挤出几寸笑来。父子俩拥着人流下了车,站在了全是水泥、钢筋的地面上。
  城里的房子还真是修得漂亮,修得高。梁野深仰头看着高高的楼顶,是担心楼太高,把天捅破?
  哎,城里的变化还真不小。一晃几十年,还是变了。梁清澈自言自语,脸上不禁皱起了几条纹痕。
  第二章
  阿妈,我自己去学校吧,这么近的路。
  说话的是一位小姑娘,名叫格格。身材微胖,显得有点矮,但是,光滑红润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一头青丝般的秀发,散落在肩上,格外美丽。
  不要和我说话,我在开车哩。
  坐在方向盘前面开车的是一位大姐,也是格格的母亲格拉。格拉身材高挑,苗条,乌黑的头发和她的腿一样直。一副瘦瘦的红色边框眼镜扎扎实实地坐在她的鼻梁上,一看就能了然她身份之尊贵,才华之横溢。
  但是阿妈,你工作那么忙,还让你为我的这点小事操心,人家真的过意不去嘛。
  你啊!你要真过意不去,就把成绩考得好看点,不要老是给你阿妈丢人。格拉回头对着女儿抬了抬眼,像是明送秋波。
  又说成绩,又说成绩,不要每次都拿成绩来抨击我嘛。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吗,比如说头发。格格揉着手背上的头发,仔细地看着,一根根地数着。
  闺女诶,你要是不好好学习,以后找不到工作,看谁养你!
  谁让阿妈你找那么多钱,不给我用还给谁用呀?格格吐了吐舌头,不要意思的笑了。
  没用!格拉无耐地从口中抖出两个字来。
  太阳已经完全爬上头顶,明晃晃的光线洒满全城。宽敞的校园上人来人往,带着欢声,载着笑语。人们的衣服五颜六色的,有红的;黄的;白的等等,都在太阳底下闪闪反光。走廊两边的香樟树,于轻风中微微摇曳,像是在锻炼筋骨。地上的草坪看上去很新,或是太阳照射的缘故。
  爸,我们到了。这就是校门口。梁野深接过父亲手中的包,望着高大的校门。
  城南大学。梁清澈把手伸得很长,指着校门口的大字,一字一字地念。接着说:真的是大学噢。活了大半辈子,还是能看见大学,知足了。
  爸,我们快进去吧。别站在这儿了!
  嗯,对。进去,肯定是要进去的,来都来了。梁清澈清了清喉咙,和儿子一起走了进去。
  高高的门桥,屹立在广场中央,太阳底下,镀金的大字城南大学闪闪发光。当人们从底下钻过的时候,会不会有韩信的奋斗感?
  梁清澈掏出一支烟,甩甩袖子,点燃了叼在嘴里。深情地吸上一口,那香烟一头的火星像是被狼撵了的兔子,一个劲儿地往前蹿。然后再缓缓吐出来一团烟雾,可以用气势磅礴来稍加描述。或许这是几十年来,吸得最有内涵的一口烟。
  一定要给爸争气。将来当个官儿,你也就轻松了!
  知道了爸,你都说了几百遍了。
  好好好。你在这儿看着东西,我去问问看,看是在哪儿报名。梁清澈放下手中的包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身抖擞。
  妹子,我儿子刚考上大学,我送他来报名,想问你一下,报名往哪儿走?梁清澈几乎把头都钻到了格拉的车窗里。
  就在格格刚要伸出手来指路。
  不知道。你快让开啦,我要开车了。格拉打断女儿说的话,望着前方,启动了车子。
  阳光还是那么温暖,没有因为格拉开走了车子而变色;风也仍然凉爽,还是不知疲倦地横扫着一切。梁清澈轻轻地叹了口气,抖掉了身上的不愉快,朝儿子走过去。
  爸,问到没?
  他们也不知道呢,你等会儿,我再去问问。
  梁清澈刚要走,这时走过来一个青年:身材瘦削,仿佛一阵大风都能将他吹飘。方方的脸廓上,带着黑色的眼镜。细长的脖子间,很明显地凸着喉结,似鸡冠。头发也很短,盖不完额前的头皮。身着一身青黑色,看上去很庄严。
  你们是大一来的新生吧?
  小兄弟你好,这是我儿子梁野深,他刚考上大学,我带他来报名,不知道该往哪儿走。梁清澈说着话,伸手递了支烟过去。
  谢谢,我不抽烟。我叫韦栈冬,你们跟我走吧。韦栈冬把烟推了回去,上前帮着梁清澈父子俩提着行李,往报名处走去。
  真是麻烦你了小兄弟,我们刚来这儿,不熟路。我们都是从农村过来的。梁清澈把力量灌满双腿,紧紧地跟在韦栈冬后面。
  叔叔不必客气。在一个学校,就是朋友。
  三个人的背影摇摇晃晃,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清晰。一阵轻风掠过,吹动着韦栈冬的衣角,在风中翩来翩去。校园里到处都是人,站在一起,又挨得那么近的,只有他们三个。
  你也在206宿舍啊?韦栈冬半脸惊喜,半脸疑惑地看着梁野深。
  是啊,我在206,怎么,你也是在206寝室吗?梁野深脸上不打自招地露出了笑容。
  嗯。206是混合寝室,我和另外两个是大二的学生。韦栈冬表现得很平静。
  原来是师兄,以后要麻烦你了。
  不要喊师兄,不好听。就叫我栈冬吧,别人都这么喊我。要是你觉得不习惯,叫我全名韦栈冬也可以的。
  好。
  以后就要麻烦你关照关照我儿子了,小兄弟。梁清澈看着消瘦的韦栈冬,吐着烟圈,算是心里的一块重石放稳当了。
  没什么的,相互帮助嘛。
  野深,专心读书,别的爸也不多说。天也不早了,我就要回去了。有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梁清澈丢了烟头,在寝室转了一圈。
  嗯,爸,你慢点回去,时间还早。不要背太重的东西,你腰不好使。
  车子开动的时候,梁清澈一直愣愣地看着渐渐消失的城市,心里恍惚地看到自己不久就会回去。夕阳的霞光,红透大半个天际;红遍山川;红遍花草。不知道是否红透人的心。
  
  第三章
  暮色从苍穹滚滚而来,以摧枯拉朽的速度席卷全城。转目间,整座漂亮的城市都被笼罩在黑夜中。即便如此,城市的美丽与宏伟依然在江边闪烁,就像是天际深处的点点繁星。远看是何等孤独,近处却是绚烂至极。
  夜里,是最适合做梦的,因为在无边的黑夜里编织的梦,不会有人看见,不会有人打扰。而且不管梦有多大,都能包容在浓浓的黑色中。尽情地梦吧!
  梦醒就是第二天。倘若每天都能在梦中醒来,一天能有多大遗憾?太阳还是漫不经心地往天空上飞,散落的阳光铺在人们的脸上,格外温暖。每天都会是一个新的开始,不知道今天,或是未来有什么在等待。
  同学们,请大家安静一下。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我们有很多事情要做。讲台上站着的是位老师,她伸出双手示意大伙儿安静下来,接着说:请各位同学找打自己的位置,你们的名字都已帖在桌角上,按名字入座。
  班上几十个同学,就像计算机里面cup中的线程,得到指令后在教室里来回穿梭,很有效率。梁野深找到自己的座位后,不觉看了旁边座位上的名字格格。然后,心里莫名地想:原来高贵的格格都坐在自己身边,自己真是天生好命呐。
  当穿着鲜美,一脸清秀的格格落座在梁野深眼前的时刻,梁野深差点把魂都给脱了下来,还好自己体重,稳住了。看来是真格格啊!梁野深心里念叨着。
  你好,可以看一看你的名字吗?格格望着梁野深,脸上依旧浮着自然的微笑。
  我叫梁野深。梁野深挪开手臂,把名字露在格格眼底,接着说:你是格格?
  嗯,名字是我妈给取的。你的名字好特别哦。
  你的名字也是,之前我还以为是古代王朝的格格穿越来了哩!
  哈哈哈
  两个人腼腆的笑声一起混进班级的欢声笑语中,被淹没得看不见摸不着。如果说,一粒种子静静地守候雨水千年,有一天雨水不期而至,那么种子一定会生长得分外茂盛,格外美丽。
  今天,我们就不上新课。专门给你们时间,和新同学之间相互认识,相互熟悉。接下来,老师就把时间交给大家。老师去了办公室,留给一个没有老师在场的教室,一个轻松欢快的教室。
  对了,你家是哪儿的?你是一个人来报名的么?梁野深侧着头,看着现代化的格格。
  我阿妈开车送我来的,我家就在城里,离学校不远。要是你以后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帮你买的,就告诉我。那你呢,你也住在城里吗?格格羞涩地揉着手背上的头发,一根根地数。
  不是,我是农村的。昨天,是我爸送我来的。
  农村一定很漂亮吧!那你妈妈没有和你爸爸一起来送你吗?格格望着梁野深,依然微笑。
  梁野深一下子收回了脸上的笑容,目光中多了一份忧郁。多少年来,这个问题一直是他心尖的伤,不让别人触碰,就连自己的父亲也很少提及。可现在,第一次见面就被格格问起,心中不自然地涌上痛来,随着血液淌遍全身。
  你阿妈是你母亲吗?梁野深选择另辟蹊径,回避问题,反而将问题抛出。
  是啊!我从小到大都是这么称呼我阿妈的。我阿妈对我可好啦。格格胡乱地笑了一通。
  你真是幸福诶。阿妈,还蛮好听的。那你父亲,是你阿爸了?梁野深平息了血液中滚动着的痛,脸上又绽出了笑容。
  我没有阿爸。
  格格一句话像是一柄寒冷的剑,深深地刺穿梁野深的心,砍碎他脸上的笑容。看到格格脸上无法描绘的表情,梁野深眨巴着双眼,不让泪水毁了自己的形象。
  怎么了,嗨,没事儿的。这么多年了,我和阿妈早都习惯了。格格羞答答地伸出手拉了拉梁野深的衣袖。
  嗯。梁野深强忍着内心的伤,还是扬起嘴角,把微笑挤出来,送给了格格。
  教室里,还是欢声笑语,充满了年轻人的活力与纯洁。和飘进窗口的夕阳缠在一起,真是美极。很多人向往大学校园,不是因为讲台上那些精深的理论,而是讲台外清澈的阳光和笑脸。
  
  第四章
  拿包烟,好的那种。韦栈冬站在柜台前,理着钱。
  给。你是上面学校的学生吧。
  说话的是一位年轻的姑娘,扎着辫子,穿着高跟鞋,披一件蓝色外衣,非常好看。一张接近瓜子般的脸上,有张薄薄的红唇,像冬天的白菊花,像春天的红玫瑰。
  是啊。我经常在你这儿买烟的。韦栈冬把钱递了过去。
  谢谢你照顾。姑娘把零钱和香烟放到韦栈冬手里。
  碰到韦栈冬冰冰凉凉的手指的瞬间,姑娘内心像闪了魂一样。一种说不明道不白的东西在身体里来回翻腾。有听说一见钟情的,难道还有一碰生情的么?世间如果真是那般奇妙,那么韦栈冬的背影将无法转身,给长留的双眼换一次视角。
  韦栈冬手指间夹着香烟,微弱的火星在风中挣扎,留下散乱的青烟,随风乱舞。
  梁野深,可以帮我讲讲这道物理题吗,好难噢,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格格望着同桌,指着印有红叉的地方。
  好。来,我看看。梁野深拿过试卷,仔仔细细地看着。
  应该要这么做,你之前的算法不正确。梁野深在自己的草稿本上一步步地演算,一步步地讲解。就像父亲垦地时候挥动的锄头,一起一落,一落一坑。
  原来是这样的。你好厉害,谢谢你。格格是满脸的感激和羡慕。
  不客气。对了,你可以帮我带包洗衣粉不?我又用完了。
  好的。
  终于,天空中飘下了雨水。天空中也总不会一直挂着太阳,是该给雨水一些时间了。晒久了的大地,显出一副无精打采的颓废模样,经过这样一空雨水的冲荡,不知道会不会给人以新的幻想和面貌。
  雨水一串一串地融进土地里,融进草木里,逼走了原来太阳的味道,注入雨水的甘甜。或许来日,世界就会焕然一新。
  老板,给我拿包烟,还是上次那种。又是韦栈冬来买烟。
  别叫我老板了,叫我夏蔓就行。你来了这么多次,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夏蔓微笑着看着韦栈冬。
  好吧,我是韦栈冬。最近烟抽的有点快。韦栈冬说到这儿的时候,不禁自嘲地笑了一声。
  哈哈,学生嘛,少抽一点好。你读大几了啊?
  大二了,是该少抽的,就是控制不住哩。
  大二?你几班呐?我有个朋友也在上面读书,也是大二呢。
  我七班,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王雪晴,认识不嘛?
  不认识,可能她在别的班,大二有好多个班哩。韦栈冬拿着香烟,丢了一句夏蔓,我走了。就转身离开了。
  多少年了,夏蔓第一次听出自己的名字是那么的美丽,那么充满诗意。曾经有多少个夏蔓听到耳朵里,全都是左进右出,而今天韦栈冬轻描淡写的一声夏蔓却像是响雷一样在自己的耳涡里炸响。夏蔓握着手心里的七班两个字,看着韦栈冬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没入庞大无边的天际。
  第二天,旧雨刚停,碧阳东升。一个全新的城市呈现在人们的脚下。看着舒适的阳光,呼吸着清凉的空气,人的心情也会格外明朗。只要心情好,眼前的一切都会好。
  今天天气这么好,又刚下过雨,我们一起去爬山吧。山上的花儿可漂亮了!格格睁大眼睛问梁野深。
  好是好,只是要早点回来,谁让你作业错了那么多!
  哈哈好,那我们现在就去,等回来你再给我讲作业呗。格格笑且露齿地笑了。
  两个人,带着两颗心,向着那座山走去。路上的匆匆过客,是只能看见人的。金灿灿的阳光盖在格格脸上,落在梁野深的手上,都是暖融融的。
  这边的花好漂亮,可以帮我摘一朵吗?格格指着草丛中的一簇淡黄色的花,望着梁野深。
  不行,不能随便摘别人种的花。梁野深收住了脸上的笑容。
  就帮我摘一朵嘛,一朵就行。你看那朵格格伸出手指着其中一朵花,另一只手摇着梁野深的小手臂。
  好好好,但是只能给你摘一朵喔。
  嗯,一朵就够了。你慢点格格站在原地,看着替自己摘花的梁野深,咯咯地笑了起来。
  给。梁野深双手捧着小小的花,薄薄的花瓣里散出淡淡的花香,顺着两个人的鼻孔流进肺里,留到心室里。
  谢谢!啊格格刚伸手去接,脚下一滑,身体也随着旋转,就像一支舞曲,妙曼的身姿,一次次地牵痛少年的心。
  小心呐!梁野深抛开手中的花,张开双手,把格格揽在怀里。空中飘零的黄花,从两个人的脸前滑过。这一刻,梁野深那一身结实的肉,像是被注满了化骨水,都在哗哗地碎去,一点点,一寸寸。
  格格的眼光触到梁野深目光的瞬间,脸蛋刷的一下红了。全身热血涌动,摇着她小小的心脏。
  快放我下来,旁边有好多人哩。
  噢,噢,对。你没事儿吧?梁野深松开双手,感觉内心一下子释然了。
  我没事儿,谢谢你。
  没事儿就好,只是给你摘的花掉底下去了,要不我再去给你摘一朵吧。
  不要了,我们看谁先爬上那山顶,好吗?格格眯着眼,逆着刺眼的阳光,望着前方的山。
  两个胖胖的人,站在太阳底下,影子却被光线拉得特别瘦,特别长。不知道影子的另一端,相距可远?
  
  第五章
  一晃,又到周末了。时间真的是经不住一个等字,或许一等一天,亦或许一等十年。等是最漫长的,也是最令人心痛的。本来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周末,韦栈冬是要和朋友们一起打篮球的,却被一纸信纸改变了。
  信纸上写得很明白:韦栈冬,展信快乐。请原谅我冒然给你来信。这个周末一定会是大晴天,我可以约你一起去江边散步吗?不管你愿不愿意,请来电告诉我,我会一直等你夏蔓。
  嘟,嘟嘟
  喂?
  请问是夏蔓吗,我是韦栈冬。
  嗯,是我。
  我收到你的信了,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夏蔓脸上又浮出了久违的笑容,就像是熬过寒冬的鱼儿游出水面呼吸春天的空气。夏蔓急忙开始化妆,梳洗,非要用膏脂盖住原来的自己。
  夏蔓。韦栈冬像一棵风干了的松树,立在夏蔓面前。
  韦栈冬,你来的这么快呀!谢谢你。于平常人耳中,只是一声普通的呼喊,可是先经韦栈冬的嘴,而后入得夏蔓的耳朵,则是人在迷途中听到得一声呼唤。
  不客气,我们走吧,顺便再拿一包烟。
  烟抽多了不好,今天你就将就将就,不抽了嘛,好不好?夏蔓哈哈的笑着,似韦栈冬在用他的眼神掏她的咯吱窝。
  好吧,不抽也对。
  江水顺着河岸不停地前进,江面腾起的浪花,在阳光的穿透下,晶莹剔透,像是从千年寒冰中取出的冰块儿。轻风拂过,摇动着柳条,吹起韦栈冬的衣角,拉开夏蔓的柔发,但这一切都无人在乎。
  你喜欢什么颜色?夏蔓望着江水,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像是自己左手铐着右手,右手铐着左手。生怕其中一只手走丢。
  黑色。
  为什么!
  因为夜晚的颜色是黑色的,在夜晚可以舒舒服服地做梦。韦栈冬拾起一块小石子,奋力抛向江中。落水的瞬间,只溅起了一朵小小的浪花,又迅速地被江水冲走了。
  我喜欢蓝色,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海是蓝色的。海没有边界,可以任凭鱼儿在里面游翔,也可以任凭海鸥飞越,多自在啊!
  两个人都站在浪边,站在风中,稳稳当当的。或有只鸟儿从眼前滑过,韦栈冬和夏蔓就盯着它转动,直到小鸟消散得无踪影。
  你知道吗,自从我第一次看见你,第一次听见你呼唤我名字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你。夏蔓咬着嘴唇,努力将目光看向江的尽头,接着说:我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开小店的,但是我真的好喜欢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我们不合适,还是做朋友吧!韦栈冬侧过身来,看着夏蔓。夏蔓依然直瞪瞪地望着江水。
  一朵雪白的浪花,在夏蔓脚下盛开,然后一滴滴地碎掉,最后没入江水中,失地无痕无迹。夏蔓没能忍住眼角的酸楚,一行泪水挂了出来,从脸颊滑落的刹那,就似茫茫大海中的一只孤雁,没有着落。
  落日的余辉,照亮天边,映在夏蔓的泪痕上。或许她也该喜欢黑色,这样就没有人能够看见。红尘中,不知道有多少事情是在人们的泪水中演绎的,惟愿他们有个好的归宿,有个好的结局。
  夜晚不仅可以编织梦想,还可以收获梦想,而且比白天收获梦想更令人陶醉。因为晚上收获了梦想之后,还可以接着编织下一个梦想。
  睡觉了没有?
  格格打开手机,是梁野深发来的短信。
  还没有呢,在玩儿手机,你呢?
  我也在玩手机。
  有话要说吗?
  有
  你说,我听着呢!
  我。
  你怎么了。
  我喜欢你。梁野深夹紧双腿,好像怕腿一松,会有什么东西掉落。
  格格裹紧被窝,把短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倘若能让时间定格,便在此刻,该是多好。格格捧着红乎乎的脸,真想把自己放进一个没有空间的盒子里,不让任何人看见。
  我也喜欢你。格格双手颤抖着,把那可以令人舒服到瘫痪的几个字发了出去。
  梁野深到是没有瘫痪,但是差点儿把双手都夹断了。梁野深吐了口热气,温度很高,险些把嘴唇给烫伤了。
  可以做我女儿吗?
  啊?
  不对,不对。是可以做我女朋友吗。一紧张按错字了。
  哈哈
  愿意吗,格格。
  笨蛋,愿意。
  我肯定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啦!格格。
  嘻嘻。美得你!
  黑夜中,各式各样的梦都在编织。
  第六章
  嘟,嘟嘟
  喂,请问你是?格格看着陌生的号码,心里多少有些疑惑。
  我是梁野深的爸爸,你是格格姑娘吧?
  叔叔你好,我是格格。你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么?
  你能出来一趟吗,我在你们学校对面的小亭子上等你。我有话想给你说说。
  好,我这就过去。
  梁清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默默地点燃了香烟。不知道何时起,他学会了拍身上的灰尘。在农村的几十年,那似乎是一门忘了的手艺,打从上次送儿子进城后,突然间好像找回来了。梁清澈看着这座城市,这座曾经属于他的城市,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或许身上本来没有灰尘。
  原来是你啊,叔叔。格格朝着梁清澈挥了挥手。
  你是
  我就是格格,叔叔你忘了?开学的时候,你向我阿妈问路的时候,我也坐在车上哩。格格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释放出来了。
  哦想起来了。来,你坐。
  嗯嗯。格格用力地点点头。
  我知道你和我家野深在交往,但是叔叔觉得,现在正该是你们努力学习的时候。只有把知识学扎实了,以后才能找到很好的工作。梁清澈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接着说:叔叔一个人把野深养大,培育他考进城里大学,真的很不容易。
  梁野深妈妈呢?格格收敛了笑容,端正了坐姿,看着眼前这位脸上皱痕里藏有岁月的前辈。
  野深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了。说到这儿的时候,梁清澈轻轻地叹了口气。
  亭子外还是人来人往,笑的笑,跑的跑。风儿吹动着淡黄色的阳光,晃晃荡荡。亭子里的人或许正默默地看着亭子外的人,而亭子外的人也会望见亭子里的人。站在云端,他们全都是可以忽略的。
  所以,叔叔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和野深交往了,等他专专心心地学习。梁清澈回眼看着格格,双眼里流出一团很灼人的气流。
  格格左手揉着右手,右手搓着左手,垂着头,奋力地点了点。泪珠儿不禁在眼眶里打转,格格咬紧嘴唇,没等它落下。
  太阳快要下山了,漫天红云自由的飘。屋顶上,街道间,就像喝醉酒的关云长的脸,红红的有些刺眼。
  嘟,嘟嘟
  你是?梁野深接了电话。
  你小子给我出来,我在校门口斜对面等你。一辆红色小车里。格拉说话利索,挂电话也利索。
  今天何昔,今年何昔?难道这是小说的刻意安排,还是苍天有意刻画?梁野深心中虽然犹豫,也怕会有什么不测,但想到只是在学校附近,也就提着胆子过去了。
  街道两边的灯光下,一辆红色的汽车横在路边。一位窈窕的美女靠在车门上,于暗淡的光线里,气质四溢。
  你小子就是梁野深?格拉还没等梁野深走到跟前,就先发制人。
  诶,我是。你是?
  农村的?
  我家在农村,离城里不远。
  你在和我家格格谈恋爱?
  我我梁野深支支吾吾,像字卡在喉咙里了。
  哦哟,堂堂男子汉,敢做不敢当?我知道你经常给我们家格格讲作业,但是我要告诉你,我家格格以后结婚那必须是门当户对。你明白?格拉放低眼皮,盯着败了气的梁野深。
  明白了。梁野深勇敢地抬起头,试着用无辜的眼神感化眼前的冰川,但也只是抱薪救火。
  明白就好,小孩子嘛就该好好读书,谈什么恋爱。懂都不懂。这是一千块钱,拿着。格拉从车座位上拿出一叠钱,放到梁野深手心。
  这钱我不要。
  嫌少?这里还有两千,给你,知足吧!格拉顺手又拿出两叠钞票,都是红彤彤的,新崭崭的。
  我走了,阿姨。梁野深把钱推回去,转身迅速地跑了。
  哎,你格拉漠视着梁野深的背影,摇了摇头。
  路上,有两颗成熟的心正踏踏实实地回家;被窝中是两粒脆弱的心正在滴血。全都笼罩在黑夜中,谁看见了谁?
  梁野深的泪水还没有湿润枕头,就收到了格格的来信:梁野深,我们分手吧。原来你也和我一样。
  梁野深看见短信的那一刻,可以用泣血百拜来形容。但逐渐回过神来后,不禁笑了一通。梁野深回了短信:哈哈,原来是这样,我全都明白了。
  第七章
  这个寒冷的冬天不期而至,漫天洁白的雪花,飘啊,飘啊。有的雪花落到草地上,树枝上,有的雪花于空中就融化了。白茫茫的雪堆满山川河流,甚至堆满天空的时候,世界变得好美丽,好安静。如果此时,有一片爱情在万顷碧雪中飞舞,该是多么赏人心目,催人下泪。风雪中,还是有很多人在玩耍,或看书;或相互追逐;抑或是垂钓。不管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穿着臃肿的衣服,一脸冻得通红,可还是喜欢冰雪天。
  走路不长眼啊?说话的是一个男的,大概也就20岁上下。头上的毛发不多,或许是别人没忍心给他拔完吧。身材有点矮小,可倒也结实,手臂上有个刺青。就不提他小名儿了,这样的人多了去,姑且称其小混混吧!
  韦栈冬还是穿得那么少,且依旧没有把外衣拉链带上。冰雪中,真担心他会像空中没有着落就融化的雪花,消散在茫茫空中。韦栈冬一脸严肃地看着前面的小混混,说:说谁呢,是你自己撞过来的,被踩了怪我?
  你小子是活油腻了,想死?小混混卷起袖子,张大嘴,盯着韦栈冬。
  你试试韦栈冬就插着双手,连眼皮儿都没动一下。
  妈的。
  小混混抡起拳头,横扫过来,可惜手臂不够长,拳头从韦栈冬胸前掠过。韦栈冬抬起右脚,像踢毽子一样,把小混混踹倒在地,顺着雪滑出好远。但对于久经沙场而不衰的小混混来说,这一脚只能算点心。小混混站起来,跟看见屎一样,恶狠狠地冲了上来。
  不要打了,吴之礼,住手拐角处传来清脆的声音。
  两个人回头看,是一个女孩儿,身着一件粉红色的羽绒服,穿着一双红白搭配的棉布鞋。扎了个辫子,白皙的脸上微微泛红。瞬间,韦栈冬的心咚咚地跳了两下。
  你不是答应我不再打架的吗?小女孩走过来朝着吴之礼扯起了桑门儿。
  清梅,你怎么在这儿?我跟你说,今天可是这小子踩到我,妈的,还不给我道歉。吴之礼望着清梅,指着韦栈冬,喘着粗气儿。
  是他自己撞过来的。
  对不起啊,是我们不对,我们这就走。
  清梅拽着吴之礼的胳膊,往前走了。留下韦栈冬一个人杵在那儿,看着她俩或是她的背影。一片片的雪花落在韦栈冬的脸上化了,这算不算归宿?
  你是不是对那小子有意思?吴之礼盯着清梅。
  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他,你胡说什么呢。
  那就是一见钟情喽?
  风冷呼呼地吹,吹走树梢残叶,吹走年少的心。
  又出了一次太阳,映得远方的雪粉而透红。韦栈冬揪出一支香烟,挂在唇齿间,任凭烟灰和火星于空中乱舞。韦栈冬沿着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路是永远不会有尽头的。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横卧在路上,韦栈冬快马加鞭地跑了过去。
  喂,醒醒,醒醒。韦栈冬翻转昏迷者的身体,一看,果然是她。韦栈冬环顾四周,除了麻雀外,连个能呼吸的都没有。韦栈冬轻轻地抱起地上的女孩儿,疾步赶往医院。途中,韦栈冬有一秒是看见了怀中的女孩儿睁开双眼,但又迅速的合上了。
  医生,快救救她,她是昏倒在路边的。韦栈冬把手中的女孩儿放到医护人员推过来的担架车上,转身就要离去。
  嘿,嘿嘿,小伙子,你不能走啊。
  医生,我下午还有事。
  那你把你的基本信息填完再走,这是医院的规定,希望你配合一下。另外,还得把患者的治疗费交了。
  韦栈冬填信息的时候,问:医生,那女孩儿没事儿吧?
  放心,她多半是贫血,输完液就会好转。
  走出医院,韦栈冬长舒了一口气,继续划燃香烟,往学校走去。太阳像是疲倦了,一寸寸地下滑,一点点地变红。在接近地平线的地方,光线刺穿苍穹,直钩钩地伸过来,灌满整个雪城。天边最亮的地方,就要变的最黑了。
  又是新的一天,一切还都如往常。
  格格,你猜我手里是什么?梁野深握着双手,在格格眼前摇晃。
  是菊花?
  不对。
  是百合花?
  也不是。
  猜不着啦!哎呀,快打开让我看看格格拖长声音,伸出手掰着梁野深双手。
  好好好,是千纸鹤,你看梁野深摊开双手,一只蓝色的千纸鹤停在手心,接着说:喜欢不,送给你啦!
  折得好难看呀!没我折得好,嘻嘻格格拿着千纸鹤,左翻右看。
  教室里仍旧充满了各种声音,但格格甜美的声音,或许只有梁野深能听清。
  
  第八章
  嘟,嘟嘟
  喂,你是梁清澈一大早就接到陌生人打来的电话。
  我是格格母亲,你是梁野深父亲吧?
  我是梁野深父亲,妹子,打电话有什么话说。
  还问我什么事,你来城里一趟,我要和你说说你儿子和我女儿的事。
  好,好,我马上就来。梁清澈一听到是关乎自己儿子的事,隔着电话都是点头哈腰,态度极为诚恳,希望能感动苍天。
  距离上次来城里又有些日子了,上次是春末,这次是寒冬。到处都是白袄袄的雪,梁清澈脑海里浮现出自己曾经和小伙伴们在雪中扔雪球的情景。可恨,岁月不饶人。转瞬间,自己已过不惑之年,白发也是日渐加多。
  下车后,梁清澈没有打车,而是徒步。两边的高楼大厦,有些还是梁清澈自己亲手设计的,许多年过去了,依然挺立在这方土上。然而,又有多少回不去的曾经,仍然在?梁清澈搓搓双手,哈着热气,或许会温暖些。
  妹子,你是格格母亲?我是梁野深父亲。梁清澈看到了那辆红色桥车,走了过去。
  是你去亭子上说。格拉打量了梁清澈一波,转身带着他去了亭子。
  江水静静的流淌,但是并不孤独,因为有水中的倒影相伴。天空默默地泛蓝,也不孤独,有白云相随。不知亭中的人会不会孤独,有没有相伴?
  你看看你家儿子,一天到晚缠着我闺女,像什么话嘛。刚坐下,格拉就直起身子喊道。
  怎么就是我儿子缠着你闺女了,分明是你们格格黏着我家野深。梁清澈又是大口大口地吞吐着烟圈,心中虽有不满,毕竟是一大老爷们儿,就也没发火。
  笑话,不是那臭小子天天围着我们格格转,我闺女会那样?说到这儿,格拉楞眉横眼,似气似笑地哼了两声。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啦!
  我说话怎么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父亲的,连自己儿子都管不明白。格拉抱着双手,在椅子周围踱来踱去,接着说:你儿子是什么身份你不清楚吗?门不当户不对!
  一句话,似千斤重锤撞在梁清澈的心中,撞得他赤血回流,五脏俱碎,一种千百年的沧桑顿时跃然脸上。梁清澈狠狠地掐灭了烟头,站起身来,瞅了格拉一眼,摇摇晃晃地走了。两边都是人群,熙熙攘攘,全不在眼里。冷飕飕的风雪从耳边穿过,雪地上留下一串沉沉的脚印。
  嘿,嘿事情还没有处理好,你怎么走了。格拉扯着桑门儿,伸出手像是要把梁清澈拉回来,可惜他已走远,走太远。
  过去的都已过去,总会在岁月的长河里归隐。旧的去了,新的方才会来。就如苍茫黑夜,只为换一个通明的白昼。一觉醒来,伸个懒腰,重新开始。
  喂,韦栈冬?
  嗯,有事吗夏蔓。
  也没什么事,可以请你一起出去走走吗,江边的雪真的好美。
  好吧,我这就过去。
  夏蔓站在江边,这个曾经深深地伤了她的地方,不管刺骨的风如何吹乱她的头发。
  夏蔓。一声甜甜地呼唤穿过寂寞的长空,进到夏蔓的耳朵里,化作多情的水。
  凛风中,韦栈冬就站在眼前,却又那么远。还是那么瘦,鼻梁上的眼镜里放射出来的光,能击穿秋月,刺破苍穹。
  你不冷么?夏蔓说话的声音还是那么柔。
  不冷,习惯了。韦栈冬也插着双手,望着江水东逝去。
  我真的喜欢你,爱你,忘不了你。
  我们真的不合适,我不适合你,你也不适合我。
  空气中的冷,可以凝结云中的雨;韦栈冬话的冷,却可以凝结夏蔓眼中的泪水,结为冰晶。卡在眼角,滚不下来,流不回去,只有一眨一眨地将它慢慢融化。
  你都没给过我们机会,就说不合适。你知道你有多残忍吗?夏蔓拇指的指甲死死地掐着食指,渗出血来,漫进指甲,只为融化眼中的泪水。
  对不起。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你告诉我夏蔓或许是急了,或许是冷木了,双脚用力地跺了跺江岸。
  没为什么。
  呜呜夏蔓慢慢地蹲下,整个人抱成一团,像一只刺猬。泪水像是雪崩,一下子全倒出来了。
  别碰我,你滚,我不想再见到你。滚
  韦栈冬缩回手,消失在白茫茫的雪中。留一河寒彻骨头的江水,陪着缩成一团的夏蔓。为何一定要用一颗心,去伤着另一颗心,难道不怕被伤的心老去、死去?
  我真的好爱你也只是无力地在雪上飘荡,像是没有肉体的灵魂。
  第九章
  四处的雪开始慢慢融化,空中的雪花也越飘越少,越飘越稀。是该春天上场了,不然谁能承受无边的寒冬。嫩嫩的草探出头来,呼吸着阳光传来的温暖;喜鹊又回来站在枝头歌唱。如果说新的一天是一个新的开始,那么新的一年就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请问是韦栈冬吗?
  嗯,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清梅,是你把我送去医院的,还记得我吗?
  嗯,记得。你还好么,打电话要说什么?
  我早就没事儿了,上次的事儿真是谢谢你。我想请你吃饭,能来吗?
  这
  快来吧,就在医院左手边,我等你。
  韦栈冬放下手机,看着天空阳光正好。年轻人,就不该辜负苍天给予我们的每一晴朗的天空。更何况,天空下还有一颗牵动少年的心。
  快进来,这儿清梅远远的,就看见了身影消瘦的韦栈冬,踮起脚尖,朝着他挥手。
  真是要谢谢你,要不是你上次及时把我送去医院,我都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清梅一边说话,一边带着韦栈冬往里面走。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的。韦栈冬也顺势坐下了。
  听说,是你一路抱着我去的医院。
  当时周围没人,我想离医院也不远,就直接把你送过去了。说到这儿的时候,韦栈冬不觉脸泛红。原来他也是有情感的,还以为他的血管里淌的冰块儿呢!
  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吗。清梅微笑着,看着韦栈冬。
  记得,那个男的是你
  哎,他是我男朋友。嗨,别提他了,吃菜吧。清梅收了笑容,这一瞬间像是隔了万世纪。
  怎么了,对你不好么?
  算了,还是不要提他了,快吃菜,不然就凉了。清梅把一盘肉丝往韦栈冬前面挪了挪。
  好吧。
  阳光斜在清梅的脸上,渗进她白皙的皮肤里,微微泛红。韦栈冬不经意间抬头看见阳光中的清梅,比雪中的她还漂亮,还令人心碎。画面定格的瞬间,韦栈冬正傻傻地看着低头吃饭的清梅,一眨也不眨。
  妈的,果然是你小子。看来你们真是有一腿呀!啊?此时,吴之礼正气冲冲地站在两个人的中间,那恶煞煞的眼神,简直对不住他的名字。
  你别误会。韦栈冬站起来,直视着吴之礼。
  什么别误会?啊?当老子眼睛瞎是吧?看你刚刚看她的眼神,眼珠子都快跳出来啦!吴之礼一拳砸在饭桌上,卷起袖子,拽着清梅,接着说:真是白养你了,走,跟老子回家去。走,马上走。
  你真的误会了,我请他吃饭只是为了表示感谢。清梅被吴之礼拖了起来,差点儿绊着凳子摔了一跤。
  都被老子撞见了,还狡辩。回去看我怎么弄死你,不要脸的。吴之礼拖着清梅就往外走。
  韦栈冬走了上去,挡着吴之礼的去路,盯着吴之礼,说:有什么不能好好说么?
  滚开,我带自己老婆回家,怎么?你也要去吗。那可以啊,哈哈
  你快回去吧,我的事儿我会处理。没事儿的。清梅声嘶力竭地望着韦栈冬。
  韦栈冬看着被拽走的清梅,内心是百般无奈,万般痛楚。难道非要把美好撕碎了,才会令人心疼吗?太阳拖着霞光就要远去,会留给天空美丽一场;吴之礼带着清梅消失,又会留给韦栈冬一场什么痛?爱?恨?
  啪
  一个重重的巴掌落在清梅胖乎乎的脸上,顿时白皙的皮肤上盖了一个红红的掌印。就像佛祖的五行山压得孙行者喘不过气来。恐怖的响声回荡在小小的屋子里。
  呜呜清梅捂着脸,眼里含着泪水,也只是泣了一声。
  你能不能把事情搞清楚再说?每次都是无端猜疑。清梅横着眼看着吴之礼。
  还不清楚,要怎样才算清楚?等你和那臭小子滚到床上的时候才算清楚吗?吴之礼的眼光突然亮得令人悚然,但其实也是可怜。芸芸众生,谁又不是在红尘中争渡?
  啪又是一巴掌的无情,泄在清梅无辜的脸上。
  呜呜呜清梅用袖子捂着嘴,一口气冲了出去,冲进无边的黑夜。
  你回来吴之礼说话的声音拖得很长,却没有追上清梅的脚步。
  
  第十章
  茫茫黑夜,谁的牵挂还系在云端;无边暮色,谁的思念仍在途中?黑是最神秘的,也是最令人心痛的。
  清梅拼命地跑,拼命地跑,终于跑累了,停住了脚步。逆行的风也吹干了她脸上的泪痕,吹灭了脸上红红的掌印。清梅走进了一家夜宵店,要了一瓶白酒,猛的往胃里灌了一口。溢出的酒顺着嘴角往脖子上流,往心口上流。
  韦栈冬,可以过来陪我喝两杯吗?清梅看着周围觥筹交错的人们,绝望地给韦栈冬拨了电话。
  你别喝,等我来,一定等我。韦栈冬跳下床铺,不顾一切地往前方冲去。两边的房子、车子,就像天空中划过的流星,从韦栈冬耳边穿过。
  清梅捧着酒杯,又是一大口呛进喉咙。抬头间,一个瘦瘦高高的人,站在自己面前。
  怎么啦!清梅。韦栈冬按着清梅的手清梅按着酒瓶的手,从里面抠出酒瓶,放到一边,说:喝这么多会出事的,你知不知道?
  呜呜清梅一下子扑在桌子上哭了,声音很低,却声声如雷炸响在韦栈冬的耳朵里,心尖上。
  韦栈冬轻轻地把自己的风衣搭在清梅的背上,抽出烟来,静静地守候着。就像星星守着月亮,无言无语。或许这世上最动人的安慰不是千言万语,而是无言的守候。
  而此时,吴之礼已是烂醉如泥,手边用酒水涂抹的字清梅别离开我已经快要干涸了。无言的字,谁能解出其中意?
  夜已经很深了,清梅从桌上醒来,把披在肩上的衣服递给韦栈冬,看着他深邃的眼睛说:谢谢你,没想到我睡了这么久。
  不客气,以后不能喝那么多了。
  你回去吧,我也回去了。清梅正起身要走,一脚跌倒在地上。
  我送你。韦栈冬把清梅扶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灰。
  没事儿,我自己能走。又是一脚跌在了地上。
  韦栈冬再次扶起清梅,把她抱在怀里,就这么招摇过市地大踏步往前走。清梅闭着双眼,不再拒绝,而是任凭眼泪流到何处。昏暗的灯光下,谁会在乎谁?
  咚、咚、咚。
  谁呀,半夜不让人睡觉啊!
  吱门开的那一刻,吴之礼差点儿把眼珠子都流到了地上。
  她喝醉了,我只是送她回来,你真的误会了。韦栈冬把清梅放到吴之礼的手中,然后替他合上门,拥入到了昏暗的路灯下。
  或许这一切来的太突然,吴之礼还没有回过味儿来,竟然抱着清梅傻傻地站了好长时间。关了灯的屋子,什么也看不见,不管是干净的,还是肮脏的。只听见衣服被撕破时发出的乱七八糟的声音。就像人在绝望中撕破喉咙时的呼唤。不知道,清梅的眼光能否穿过黑夜,去洁白的月亮上沾一片银辉?
  天空渐渐明亮了,唤醒了睡梦中的人们,不管昨天如何,都已全然过去,珍惜现在才是当务之急。有人乐观,就会有人痛苦;有人甜蜜,也会有人生恨。正是因为互补的存在,世界才会精彩。
  妹子,打电话来又是什么事?梁清澈好像是怕了格拉。
  还不是因为孩子们的事,梁大哥,上次是妹子态度不好,你别见怪。格拉温柔起来的时候,说话的声音都足以沁软耳朵的脆骨。
  你要这么说话,那不是很好吗?梁清澈舒展了眉上的黛纹,轻松地呼出一口热气。
  是是是,都是为人父母,还不是因为孩子的事给急的。
  可不是嘛,这些孩子就是太年轻,不懂事。
  你我都是一手把孩子养大,真的不容易。我的意思是,我们都要再好好劝劝两个孩子,要他们以学业为重。
  是啊,不容易,都不容易。说到这儿,梁清澈重重地吸了一口烟,然后把烟子吹得很长很长,接着说:行,你劝劝你家闺女,我也劝劝我们野深。只要他们把书念好,找到好的工作,我们做父母的不就安心了么。
  那好,大哥你真别怨我。经济上有什么难处,尽管告诉我。格拉挂了电话,感觉自己其实并不神气。
  梁清澈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扛着锄头,迎着夕阳上坡。落日藏在竹林背后,躲在大山之巅,羞羞答答地隐去,把洒在大地上的霞光一并带走。
  春天的繁华就要没入夏日的酷热,能抓住春天的尾巴,也是红尘中一件令人开兴的事。
  韦栈冬。清梅给韦栈冬打了电话。
  我是,清梅。是又要请我喝酒吗,哈哈。这大概算是第一次听见韦栈冬笑吧!
  不是,是想请你来江边散步,来吗?
  江边,又是江边。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往事映入江水中,被带到广阔的大海,然后经过太阳的召唤,再散落人间。
  好啊,我来,你等我。
  有时候,真怀疑韦栈冬一辈子是不是只有那么一身衣服,永远都是披着黑色的风衣,不管秋夏春冬。一成不变,是美?
  为什么选择江边?韦栈冬望着清梅。
  江边风大,好凉爽。清梅看着江水,一阵风吹来,舞动着她的秀发。
  吴之礼为什么对你那么凶呀?韦栈冬像是发现了玄机。
  清梅捡起脚下的一块小石头,拼命仍向江中。可惜力量不够,石子在离岸不远的地方落下了,溅起一朵小小的浪花,随着江水流走。
  他对你那么凶,怎么不离开他呢?韦栈冬都不知道这样的话在朗朗乾坤下说出来合不合适。
  离开他?离开他你养我呀?清梅没有笑,也没有哭。
  这时,远远地又看见吴之礼像一头笨重的水牛栽过来。江水依然哗哗东流,头也不回。
  韦栈冬和清梅都插着双手,默默地看着吴之礼蹿上来。
  这次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吧!吴之礼终于说了一句对得起他名字的话。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随便你。清梅也只是淡淡地说。
  有种!吴之礼狠狠地看了她俩一眼,像是要望穿他们的血管,看看里面到底流的是什么,然后转身走了,留下一个耐人寻味的背影,映在清梅和韦栈冬的眼里。
  茫茫人海中,谁去看吴之礼抬手挥泪。泪水不只是在伤心和痛的时候才流。
  
  第十一章
  天上的云朵都散了,太阳也归去了,好留下一片无瑕的天空,给累了一天的人们。在黑夜中,人们可以放下一切,尽情的回归自然。
  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吴之礼一脚踢在清梅的肚皮上,哪知道清梅没有站稳,一跟头撞到了桌角上。鲜血从桌角溢出来,沿着桌腿流到地上。
  清梅向空中抛出一个啊然后安安静静地靠在桌脚上,安详地睡去。
  清梅。吴之礼抱起血迫中的清梅,拼了命地往医院跑。
  清梅,你醒醒,醒醒啊。一滴滚烫的泪水碎在清梅的脸上,顺着她脸颊散了开去。只可惜,清梅睡的太香,听不到,也感触不到。或许苍穹宇宙中,有位天使正穿着洁白的衣服在跳舞。
  医生,快,快救救她!吴之礼几乎是把清梅摔到担架车上的。富丽堂皇的医院里,有人在痛,也有人在悲,却两不相望。
  春天终于耐不住寂寞,拖着最后的阳光扬长而去。天空中下了一场大快人心的雨,把一切都冲得干干净净,是要迎接一个崭新的夏天。夏天里,酷热的阳光照亮整座城市,可也给人们带来不少麻烦。天热了,人们就喜欢站在树荫下,好乘凉。
  格格,我父亲和你阿妈又打电话唠叨我们了。梁野深把他的格格的手握在手心,深情地看着她的脸。
  就是啊,我阿妈天天都在我耳边唱,我都快听疯了。我们该怎么办呀!
  怎么办啊,是啊。梁野深松开格格的手,望着窗外,突然说:要不我们躲起来呗?
  啊私奔呀?格格张大嘴巴望着梁野深。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梁野深把嘴搁在格格耳边,不知道嘀咕什么。
  哦,喔。还是你有办法,哈哈哈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哪能理解父母的苦心,父母也是先历小孩而后为父母的。
  梁大哥,我说你的心还真大,都出大事了格拉大清早就给梁清澈拨了电话。
  怎么啦,妹子,你有事慢慢说,不急啊。
  还慢慢说,你儿子和我闺女不见了。格拉急得脸都肿了。
  不见了?
  是一起跑了,你快下来,我们一起去找找他们呀!要快啊!
  好,好好,我这就来,这就来。梁清澈赶忙收起电话,草草收拾了一下,身上的灰都没来得及拍掉,就匆匆出门了。
  雨还在糊里糊涂地乱下,却是阻断不了一颗心对另一颗心的牵挂。火车在雨中疾驰,像是跑的更欢。车窗外,模模糊糊地飘过一座座山,一撞撞高高低低的房子,梁清澈离城越来越近喽。
  你怎么才来啊,快,快上车。格拉打开车门,朝着梁清澈挥手。
  他们什么时候跑的?
  昨天晚上,手机都关掉了,打也打不通。你说这些孩子,怎么就是不让父母省心呢!格拉开动着车子,在雨中无厘头地蹿。
  是啊,不让人省心。梁清澈掏出烟来。
  别抽烟了,梁大哥,还是想想怎么找孩子吧。
  是该好好想想。梁清澈把烟放了回去。
  雨依然那么下着,怕是浇不灭两颗着火的心。
  对了,大哥啊,梁野深他妈妈呢,她就不着急吗?
  哎,这个说来就话长喽。梁清澈深深地吸了口气,把手揣在衣兜里,接着说:我也是在这座城市里长大的。二十多年前,我认识了你嫂子梁野深妈妈。我俩经人撮合走在了一起,那时候是多么的快乐。我每天坐在办公室里设计图纸,城里不少楼房还是我亲自设计的呢!她妈妈在工厂里上班,每天下班回来,我们都能坐在一起,吃饭、聊天。可是
  梁清澈把声音压得很低,接着说:可是,有一天她的工厂里发生了火灾,好多工人都没有出来,你嫂子也没出来。
  梁清澈不自觉地摸出了烟,划燃了,这回格拉没有拦着,任由梁清澈在狭小的空间里吞吐烟雾。或许这样,他的伤痛可以被麻痹一些。
  原来是这样啊,大嫂真是不幸运。那大哥你又是怎么去了农村的呢?格拉把车靠在一片空旷的路边,坐端正了,默默地听。
  后来,我得罪了黑帮的人,为了让野深有个安宁的学习环境,就带着他去了农村。梁清澈眼睛特别深邃,可以隐藏一切,包括泪水。
  那后来,这么多年了,你就没想过再找个伴儿么。格拉看着挡风玻璃上滑落的水,叹了口气。
  我还要回来回到这里,我的家乡。
  大哥也是命苦的人呀。格拉把呀字拉得很长,足以穿过梁清澈的左耳,右耳。
  不苦。妹子你怎么也是一个人过?梁清澈回过头来看着格拉。
  别提了,我那死鬼跟着狐狸精跑了。丢下我和格格。格拉说的好轻松,就像她穿的衣服一样轻松。
  广袤的道路上,一辆红色的车,载着两颗红色的心,慢慢消失在朦胧的雨水中,不知道何时他们能找到他们。
  
  第十二章
  大哥,你看天都快黑了,我们明天再找吧。他们都这么大了,不会有事的。格拉倒安慰起梁清澈来,接着问:今晚,你有住处吗?
  也好,确实都那么大了。我就随便找一家旅馆住下吧。明天接着找找。
  要不你暂且住在我家,我家挺宽敞的。你住楼下,我住楼上,你看格拉望着梁清澈。
  那真是给妹子你添麻烦啦。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大哥你太客气了。格拉开着车子往家走,旁边坐着梁清澈。
  天空的雨水渐渐细了,少了,或是落得太累,想趁着凉爽的黑夜酣睡。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晰,清晰得吸入喉咙的时候能够触摸到它。
  嘟,嘟嘟
  韦栈冬,还没有休息吗?梁野深接了电话。
  野深,你们还躲啊!今天,我看见你父母和格拉阿姨正在满城找你们俩呢!
  真的?
  可不是,你们躲起来也不给他们说一声,他们得多担心你们。韦栈冬像是在责备或是教育小孩子。
  我爸现在在哪儿,我过去找他。
  我看见你爸爸和格拉阿姨一起回了格拉阿姨的家。
  梁野深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傻坐在床沿。格格走了过来,看着两眼失神的野深,担心地问:怎么啦,谁给你打电话,你爸爸还是我阿妈?
  都不是,是韦栈冬。他说看见我爸爸和你阿妈满大街找咱们哩。梁野深握着格格的手,接着说:韦栈冬还说,我爸去了你们家。
  啊那,那不是说他们现在在一起喽?格格嘟着嘴,看着梁野深。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我们还是先给他们打个电话吧。格格说。
  他们非要拆散我们,这可倒好,他们自己都在一起啦。梁野深松开格格的手,走到窗前,望着街道上穿梭不绝的灯光。
  嘟,嘟嘟
  阿妈
  哎哟,我的闺女诶,你算是想起你还有个阿妈来了。现在在哪里,阿妈过去接你。闺女你没事儿吧,啊?格拉几乎是趴在地上了,像是虔诚的朝圣者。
  我没事儿,阿妈。阿妈,你现在是一个人在家吗?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是呀,我一个人在家哩,你又不回来陪你阿妈。
  家里就没有来亲戚或是你的朋友么?
  你这鬼丫头,疑神疑鬼的,你快回来。阿妈给你卡上打了2万块钱,记得取来用,听到没?格拉望了望沙发上的梁清澈。
  谢谢阿妈!对了,阿妈,你给梁叔叔说一声,让他别担心我们,过几天我和野深就回去。阿妈,你帮忙多照顾照顾梁叔叔。
  深夜里,着实令人舒坦,也令人惶恐。因为既有无边的黑色,也有无尽的黑色。
  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又去找那臭小子去啦?说。吴之礼看着脸上还有鼻子,耳朵,嘴唇的清梅,感情丰富至极地吼道。
  清梅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走到床边,然后舒舒服服地躺下去。
  啪响亮的巴掌声从清梅的脸上传来,清梅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默默地看着自己的膝盖,还可以弯曲。
  你这个贱人。吴之礼朝着清梅扑过去,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滚清梅朝着吴之礼胸口全力登了一脚。
  吴之礼像棒球一样,追着那一声滚,撞到了墙边。红通通的血慢慢流了出来,不一会儿就散开一大片,像是新人结婚时,新娘新郎睡的红地毯。清梅也慌了神,爬过去抱住吴之礼的头,泪水滴在他的脸上,渗了进去。
  你不会有事的。清梅死死地抱着吴之礼。
  吴之礼吃力地抬起纹有图案的手,把清梅额上的几根头发往她耳边一拨,咧开嘴算是微笑吧,说:清梅,我要走了。我真真的
  吴之礼的手从清梅脸上滑落了,就像鸟儿从空中飞过时飘零的羽毛,不知道落在何方。吴之礼的眼皮慢慢合上,把清梅关在里面严严实实的,好带去天堂。吴之礼的血不再流淌,肢体也开始渐渐定格。
  对不起,对不起清梅拼命地摇着头,依然紧紧地抱着魂早已离开的吴之礼。
  韦栈冬的身影总是那么神奇,迅速,像风一样站在清梅面前。韦栈冬什么也没说,走上前去,把清梅拥入怀里,轻轻地抱着,狠狠地抱着。
  栈冬,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清梅咬着泪水,哭声像洪水一样泻了出来。头一个劲儿地往韦栈冬身体里钻,想找到一处安全、温暖的地方。
  世界一下子清净了,给想要安宁的人儿一个舒适的空间,好让他们自在地睡去。清梅在韦栈冬怀里特别安详,特别美;韦栈冬吸着烟,倒像是一座雕塑。
  一直到了天亮,清梅才醒过来,望着韦栈冬深邃的眼睛,说:我该怎么办?
  自首吧,我等你。清梅。
  难道我等你三个字永远只会出现在爱与痛的边缘?苍苍苍生,能有多少人可以站在这个幸福的边缘?
  
  第十三章
  天气是渐渐冷了,人们也就不喜欢在夜晚出去了。而这个夜晚,街上的人更少,一条路的尽头只坐着一个小姑娘,穿得很少,提着酒瓶在喝酒。
  嘟,嘟嘟姑娘拿出手机,打通了电话。
  韦栈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陪我散散步吗?
  夏蔓。夜都这么深了,你怎么还在外面呀,你早点回去吧,我不来了。
  孤独的夜,孤独的人,愿仁爱昏暗的路灯给她温暖。
  狼哥,你看那小娘门儿长得不错。一个尖嘴猴腮的小罗罗,搓着双掌,看着老大狼哥。
  这姑娘大半夜的还跑出来喝酒,还穿得那么风骚。走,我们去陪陪人家呀!狼哥回头看着身后的几只小罗罗,嘴角上的口水都快掉到裤衩上去了。
  一群人冲了上去,没等夏蔓反应过来,就把她拖到了一处没有光线的草垛里。狼群的唏嘘声混着夏蔓的骂声,哭声,从一个不见光的地方传来,又消失在有光的地方。孤独的黑夜,谁在哭泣?
  夏蔓从黑暗里走了出来,她已不再流泪,不再憔悴。而是拖着酒瓶,哼着听不懂的歌,朝着出现韦栈冬背影的方向走去。一口酒灌下去,但愿能化去所有的思念,消蚀全部的恨。
  温暖的阳光又从天边泻了出来,洒满大地,普照山川。阳光下的东西,总是那么美好,令人陶醉。谁不想,踏着阳光,走出动人的步伐?
  梁大哥,孩子们就是不回来,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呀!格拉无奈地看着梁清澈。
  我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啊。梁清澈又默默地点燃了香烟。
  要不就先同意他们在一起,不然他们长期在外面,要是遇到坏人,那怎么交代嘛,你说是不是?
  这个
  那就先这么办吧,我给他们打电话,叫他们回来。格拉拿出手机来。
  也行,等人回来了再说。
  嘟,嘟嘟
  阿妈。
  闺女,你们快回来吧!只要你们好好学习,我们不反对你们。格拉算是妥协了。
  阿妈,真的?格格惶恐得差点儿没拿稳手机。
  但是你们必须马上回来。格拉调整了身姿,换了气势。
  是,阿妈最好啦。格格咯咯地笑了。
  什么事儿把你给乐的?梁野深看着乐开了花的格格。
  你猜?
  猜不出来。
  你猜嘛!
  真猜不出来。你就直接告诉我呗。
  他们同样咱两在一起了。哈哈
  什么?不会吧!梁野深站起身来,拉着格格的手,脸上早已绽开了花。
  真的,是真的,我们快回去吧,不然他们该担心死了。
  风循着阳光的痕迹追着,梁野深和格格坐的车跟着格格家的气味撵着。路上,格格问梁野深,说:你爸和我妈会不会
  不会,肯定不会。我爸是老实人,我最了解他了。梁野深摇着头。
  叔叔那么老实,你为啥一点都不老实呀?格格把头安放在梁野深的肩膀上,又是咯咯地笑。
  梁野深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抚摸着格格的头发。
  咚、咚、咚。
  肯定是他们回来了,我去开门。格拉一抬腿,登在门前。
  吱门开了。
  阿妈格格扑到母亲怀里,激动得流出了眼泪。
  阿姨。
  你说你们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快进来。梁野深,你爸爸都在。格拉领着他们两个往屋里走。
  爸。
  梁叔叔好。
  你们总算是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梁清澈丢了烟,迎了过来。
  你们在外面没受欺负吧?还有啊,你这小子有没有欺负我闺女,老实说来。格拉看着梁野深。
  阿妈,都是我欺负他,他哪敢得罪你闺女呀,也不看看我阿妈是谁。格格拉着母亲的手,坐到沙发上。
  阿姨,爸,对不起,都是我的不对,让你们担心啦!
  你还知道你爸在担心啊,你们在外面潇洒,我跟你爸说到这儿,格拉感到有点别扭,补充说:不是,是你爸他格拉还是觉得表达不透彻,干脆就说:梁大哥,你来说说。
  对,你阿姨说的对。我们多替你们操心呀,这么大的人呐,还让父母操心。梁清澈回头望望格拉,说:对不,我这样说。
  叔叔,你和我阿妈过得不好吗?格格是一脸的委屈。
  过得好是好,这不是担心你们吗!
  咳咳。格拉在不该咳的时候咳了两声,对着女儿说:不要胡说八道。
  落日的余辉透过窗户,照在他们四个人的脸上,照出四种不同的笑容。
  第十四章
  静谧的夜晚,人们又开始编织自己的梦想。若谁的梦想最真诚,最美丽,一定会被夜空中的天使看到,然后送给他现实。
  阿妈,我觉得梁叔叔是一个特别好的人,你觉得呢!
  好什么好,快睡觉,鬼丫头。
  阿妈,要是梁叔叔和我们一起生活,那该多好啊!
  你不要胡说,快点睡觉了。格拉转过身去,捧着热乎乎的脸,不知道会编织一个怎样的梦,天使会不会看到?
  另一边,梁清澈正在教育儿子,说:野深,你忘了爸以前给你说的什么了吗?
  我没忘记,爸。我一直都在努力地学习。梁野深说地很认真,接着说:爸,这么多年了,你就不想给我找个妈妈?
  你都这么大了,还想要妈妈?
  谁不想呀!爸,我觉得格拉阿姨和你很适合。
  梁清澈没有回答,只是安安静静地呼吸着,望着天花板。
  爸,像我们年轻人一样,喜欢谁就勇敢地去追求,我支持你。梁野深埋着头沉沉地睡去。
  追求两个字像两颗钢钉戳穿梁清澈的腰椎,让他一夜未眠。
  第二天清晨。
  梁野深,你爸爸呢?格拉隔着厨房,吆喝着。
  我爸不是起来了吗,没看见吗?
  一大清早能去哪儿?格拉居然不假思索地走过去打开冰柜翻看,想象力真是不简单哩。
  咚、咚、咚。
  闺女,开门去,有人来了。
  知道了,阿妈。
  吱开门的瞬间,把格拉惊呆了。
  是谁啊,闺女?格拉见没有回应,走了过去,嘴里喊着:谁呀!
  格拉转过来看着门口的一幕,惶恐得更是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搁。梁野深也过来了。
  门廊下,梁清澈顶着满头的雾水,双手紧紧地捧着一束玫瑰花,像雪中的雪松,直直地立在门口。
  格拉,嫁给我吧!梁清澈走到格拉跟前,单膝跪下,把手中的一片红推到格拉怀里。
  一句简单粗暴的话,在院子里回荡,或许都把格拉的耳膜击穿喽。格拉傻傻地杵在梁清澈面前,不拒绝,不接受,只是两眼发酸。
  阿妈。格格见母亲没有反应,又拉了拉母亲的衣袖,说:阿妈这一声阿妈拖得够长,总算把格拉从惊愕中拽了回来。
  梁大哥,起来吧!以后咱两好好看着孩子,等他们长大。格拉接过梁清澈手中的花,把他扶起来。
  啪、啪、啪。格格和梁野深送来了祝福的掌声。
  原来真诚、美丽的梦,天使真的会看到。
  雪花在一个不起眼的清晨开始漫天飞舞,把城市刷得雪白,像天使。默默地看着天空,看着雪花,看它们美丽,看它们融化。
  监狱的门口,韦栈冬还是只穿着单薄的内衣,外面披一件黑色的风衣。当肩上稍有积雪,韦栈冬就耸耸肩,将其抖掉。清梅的身影渐渐地出现,慢慢地清晰,和进监狱时不同的是,清梅是挺着大肚子出来的。她还是穿着一双红白相间的鞋,粉红的羽绒服,脸上冻的微微出红。一步一步地朝韦栈冬走过来。
  韦栈冬就站在风雪中,微笑着看着清梅一步一步地走近。
  栈冬!清梅一下子抱住韦栈冬,抱住这个瘦的可以整个的塞入眼眶的韦栈冬。
  清梅。一声甜甜的呼唤,也能胜过千言万语。
  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清梅推开韦栈冬的肩膀,泪水蹉跎。
  我都知道了,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清梅,我们走吧。韦栈冬把风衣搭在清梅身上。
  两个人相互搀扶着,温暖着,挤入白茫茫的雪中,留下的脚印,被新雪填满,消失得无影无踪。尽头,还有一个姑娘,衣衫褴褛,提着酒瓶,哼着听不明白的歌,在雪里跌跌撞撞。
  雪花是天使下落的泪?
                         

发布时间:2019-08-09 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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