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文/秋天的风
说起洗澡,这个词实在是登不上大雅之堂的,但是却承载了我童年太多的回忆。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一时思绪如潮,涌起的是酸楚的甜蜜。
说起这个因煤而兴的城市,就离不开矿区,八、九十年代的矿区正是红红火火的建设时期,从四面八方涌来了很多外地人加入这个建设采挖大潮中,自然而然也就带来了家属,而我正是这个家属群体中的一份子。父亲是矿区一家医院里的中医大夫,所以自出生以来就在医院的家属院里长大,那时的记忆里,用作废的玻璃针管当玩具(那时还没有现在这种一次性医用品,全是玻璃的,给病人用过后要经过高温消毒),在医院的每个角落里都留下了很多和我一样大的孩子的童年。记得那时医院附近有个澡堂子,好像是矿区这边唯一的一家吧,记不清是每周还是每月,母亲就要带着我去洗一次澡。那时澡堂还没有淋浴,就是一池子水。每次去,一个大池子里面全是人,也没有搓澡巾,一条毛巾、一块肥皂就很不错了。我是那种比较瘦小的,感觉自己可以在池子里浮起来。母亲就把我挤在角落里,不至于被群体“围攻”。那时的洗澡变的特别的无奈。先不说各种气味,就是那一池子人,一池子水,一池子噪音,甚至有因没处下脚而漫骂四起的人,想想这些就足已另人窒息。可惜,此非沧浪之水,所以,亦无清兮濯缨;浊兮濯足之说。但也有例外,那时大多都是家属,很多都是背景离乡来到矿上的,在澡堂这个地方能遇到同乡,会显的特别亲切, 人间淳朴之情最好的体现就是彼此搓背,而那份彼此的享受搓背的幸福真的不是一句简单的谢谢就能表达清的。一次搓背拉近了乡情,普通的拉家常全融在了澡堂这个小会所里。乡音融乡情,百态系众生,那种亲切感在搓澡的氛围中迷漫开来,我不知道你叫啥,但传递出的笑声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时矿区的冬天特别漫长,煤是最好的燃料,铁路运输的一节一节车箱煤,总会落下一些煤块,那时我会和小伙伴们一起到铁路边拾煤,一手的黑,一身的脏,比比谁拣的多,有太多快乐回荡在铁路两边。然后会在周末跟家里人说好,几个伙伴相约一起去洗澡。有种快乐是在去澡堂的路上,不是乡间小道,没有陌上青草,而是要走一段长长的铁路,“呜——”火车来了,冒着黑烟,任凭被呛的一脸黑,也挡不住我们咯咯的笑声。你想象不到,每人手里拿着个小编筐边走边笑边拾煤。有个小伙伴,我已记不起她的名字,只记得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辫,我们是洗澡,她是去洗头。每次去洗澡,我们都会开玩笑地说把她的头发剪了去换煤,她丢起小石子,说谁敢,我们都笑着跑开。就这样一路追逐,一路长大,渡过漫长的冬季,迎来明媚的春天,红衫配绿袄、布衣配板鞋,彩色的年华,我们是新一代的矿区少年。褪却冬天这身黑衣,矿区也像洗了一次澡一样,荒山变煤田,黑色的土地变得更加松软,医院后山的大杨树更加郁郁葱葱,铁路两边的喇叭花也摆起舞姿,召示着春天来了。澡堂的水似乎也变得柔和许多,少些污浊,多些清澈。 大地春歌,欣欣然,一切都那么年轻,美好的矿工生活,如火如荼。而那些曾经的小伙伴呵,在几经岁月流转中是否还会记起当年的笑声,长发辫的小姑娘,现在你是否依然乌黑长发,别怪我现在已记不起你的模样。
随着矿区的衰落,在经济转型的大潮下,澡堂也变得不像以前那么单一,至少有了淋浴。后来,我在市里上高中,每月回一次矿上,就会和母亲去澡堂洗澡。母亲还是喜欢下池子,我帮她搓背。每每洗完,像完成了一个重大的任务似的,换上干净的衣服,吃顿香喷喷的饭后又要匆匆返校,临走时,母亲早已给我备好馍袋,装好提前烙的饼,罐头瓶里装好腌的咸菜,那时感觉自己是班里最最幸福的人了。再后来,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洗澡的次数也随之减少,洗澡渐渐变得有些沉重,像衰落的矿区,也像母亲渐渐佝偻的背。记得小时候总是母亲硬拉着我去洗澡,那个无奈和委屈呵,给我搓背,还哭鼻子呢。而现在,是我陪母亲去洗澡,为她搓背,看着她背更驼了,腿脚也越来越不好使了,几度哽咽的我不敢哭。
站在矿山,回望参差不齐的矿区,低洼沟坎,略显颓废,火车开过,依旧冒着呛鼻的浓烟,可我已找不到当年的笑声。有种苍桑,尽收眼底,不觉湿润了我的眼,是我长大了还是你们走远了,曾经的小伙伴们,如果可以,我们还能再约一起洗澡吗?
站在矿山,回望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街道还是老样子,逢四逢九的集会再也没有往常的热闹,甚至显得冷清,澡堂倒是比原先又多开了两家,锅炉房依旧冒着浓烟,却再也不是之前的那个小会所。煤矿的那个深坑被填埋了不少,以前那里淹死过很多到坑里洗澡的矿工。那些逝去的人,如果早知道这样,你们还会下那个深坑洗澡吗?
不知道有多少忧怨,多少叹息留在矿上,留在那个父辈们生活过的地方,留在那个煤矿工们辉煌战斗过的地方。如今新一代的矿工子弟都已长大,走出矿山,走向社会。再忆起煤矿,再谈起学校,还会想起一到冬天一起围着火炉上课的日子吗?
真想说我和冬天有个约会,在矿部大门口,穿着棉衣滑冰道,那时车少人多,门口的一道冰溜子,看谁摔倒的最多。
真想说我想说和冬天有个约会,在铁路两边拣块煤,弄的两手黑,听火车咆哮驶过,比谁拣的煤最多。
真想说我和冬天有个约会,教室里围着火炉上课,谁值日谁负责生火,烟四起,被呛的咳嗽,那么冷的天,窗外雪花,室内温热。
真想说我和冬天有个约会,周末约好一起去澡堂洗澡,换上干净的衣裳,当年流行的中山装也是女生的最爱,棉鞋棉袄,一路走一路闹,比比谁胖谁瘦谁最爱笑,有种乐趣是和伙伴们约澡。
真想说呵,我和冬天有个约会,坐上那趟唯一直达矿区的绿皮火车,洗去一身铅华,净化满心疲惫,看冬天的雪洗却多少尘烟。我们都要常洗澡的,不是么,不管路途多远,洗去一身的疲惫回家过年,看雪花炊烟,看烟火漫天,听炮声门前,听叩想门拴,一句“我回来了”,带去多少亲人的期盼。此刻,无关贫富,无关苟且,卸去沉重的行囊,生存的意义来自最底层的呼唤;此刻,洗去了一切浮华,生活还原出最本真的色彩,屋里屋外,是笑迎的脸,是炽热的心!此刻,磨蚀的往事呵被镶嵌成泪珠,两行热泪淹没了全部的思念,一如洗走了整个人生。
发布时间:2019-05-17 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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