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寂,孩子啼哭不歇,寒战高热,恶心呕吐,泪珠涌泉般烫在父母心上。携妻儿驱车急诊,抽血化验,检查输液,孩子后来力竭而睡方才有一刻哭闹停歇,望着孩子憔悴、苍白以及粗重的呼吸,恨不能替之而受。
夜班结束,回到家中来不及喝一口水,载着老母亲去医院探望骨折住院的父亲,询问打听,交钱检查,输血输蛋白,日常护理交代好母亲后,她方才去做了一拖再拖的胃镜。
寒冬清早,轻霜掩薄冰,一位卖烤红薯的老爷子,扯着一口尖颤的嗓音,时不时的叫卖着。他听着怜悯暗生,停下匆忙的脚步,买了两颗大红薯,接过红薯时不经意间看到老爷子右手红肿畸形的食指与中指,不由心头一颤,再买了两个红薯。
鸭肉面馆,一群桃李年华的女子,一会儿抱怨着单位工资低,还不够平日开销,看中的包包实在难舍,一会儿便大聊特聊起来当下的明星网红,青春剧集以及惊天大瓜。奶茶配鸭腿,八卦充谈资,喜忧如翻书。
听闻,某名校夜间图书馆通宵灯明,学子们多有坚持学习到深夜,忆起当年类似情景,被看门大叔三次提醒该熄灯了,方才意兴未尽,与好友结伴归舍,路上所谈多为日间教授所言之深浅、疑虑与反思;眼中期许尽是学海深深,必当穷年、不负青灵年华之恩。
起身给孩子盖上踢掉的小被子,突然间挂灯震晃,床板抖动,水杯撞地破碎声传来,刹那之间便察觉地震来袭,本能的抱起宝子,拉上家人,夺门而出;看着门前断裂的公路,震撼惊心间,一股史无前例的彷徨无力感淹没而来。原来江南也可以有如此震感强烈的地震。
时光不语,天道然然,世间众生相。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向来脍炙人口,老少皆宜。年少之时,我最爱的是射雕三部曲的江湖快意、爱恨情仇、仁狭豪义,热血豪迈,一如朝阳之初升;步入青年,可谓初入“社会江湖”后,我却更加偏爱古龙笔下的潇洒三公子,古怪又风趣,可爱而机智,更加照见自己的真实内心,在与社会妥协的同时,守住那份心中侠义,一如荒漠间风沙漫天的正午;阅历渐深,吃得苦头多了,我开始体会出金庸先生的《天龙八部》的深韵意味,经典再读,唏嘘不尽,天道机运,世事转承,人情冷暖,站在上帝视角来看:充满随机性与必然性,是看不到具体的人的;而站在具体的人的每一个事件中、每一个决策的刹那,往深里看到的却多是永恒不变的东西----人心、情念、苦难,一如往事立高楼,酒杯沽苦茶,残阳泣新愁。
苦难,此二字,懂得越深,越讳莫如深。人非苦难不知事、不得熟,事非苦难难有果。苦难包含着这世间最动人的情感,蕴藏着世间最强大的力量,掩印着这世间最深的智慧,同时自然的也聚集着这世间最难以排遣的凄伤。人在顺境中是永难体会到那种深韵的,自然也永不可能见到那种绝无仅有的精彩、芳华。
少时与母亲一起星夜田间劳作的场景,饥饿中却能见到那无比清晰、漂亮的皓月;夕阳下独自边抱怨边干着好像永远也干不完的家务农劳,却学会了与孤独和平共处;那时身边文章阅读www.mangowenxue.com亲朋因常年劳作、疾病缠身,重病难返、无力偿付的场景,让一颗幼小的心灵似乎早早的明白了生老病死、人事无常的道理,再也听不到爷爷吹得笛声,再也吃不到小叔的清炒丝瓜;那时清早月悬,虽是带着手套也是满手冻疮,拖着瘦小却包裹圆满的身影,走上很久方才赶到的公交站牌,让那个小孩似乎从小就明白学习背后的代价是什么,岂敢丝毫轻慢。
有些人的孩子生病可能只是一时的急性胃肠炎,而有些人却是那些都不忍说出的重病,散尽家财、化疗放疗,只为多陪你一些时光,这样的苦难该何以排遣?有些人忙于奔波,照顾双亲,身心俱疲,而有些人却自小便未曾有过双亲,其他人的节假日便是他的惆怅伤痛日,这样的苦难又该如何排遣?有些人虽是疾病缠身,但却仍有一定自给自足的能力,虽是清苦经营,却也能度一些时日,而有些人却早已瘫痪卧榻,丧失行动之力,有愧子女却不忍子女,这样的苦难又是如何排遣?有些人还在抱怨名牌包包购买不起,而有些人这个冬天却还是穿着几年前缝缝补补又缝缝补补的衣服,这样的苦难又当如何?
而我还有这样的机会,在电脑前敲出这些无力的文字,而有些人却连这样的意识、机会都没有,可他们却比我更懂得苦难,更有发言权,也更需要一种慰藉。此刻,我才发现佛家的普度众生是何等的宏愿,众生皆难,难度众生。
生有如夏花之绚烂,却多为昙花之瞬息;梦幻散尽,清雾淡却,苦茶才是底蕴,芸芸众生谁不是在煎熬,煎熬的时间、程度、类型不同。有人不想熬了,将苦茶倒去,换上蜜浆、烈酒,以为幸福,殊不知蜂蝶豺狼已眈;有人选择苦心经营,缓缓煎熬,时光终会带来积淀的茶香;也有人选择在煎熬的过程中,加一些茉莉、玫瑰花叶,给时光穿上一双青灵、诗意的鞋子,走得更有趣一些。
苦茶需慢熬,芬芳自心来。
发布时间:2023-12-15 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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