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啊房子

　　
　　引子
　　人的一生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床上度过的，一半以上的时间是在家里度过的。这就注定人一生要花很多时间在房子上，做房子也好，买房子也罢，没有不劳心劳力的。
　　一、父亲的房子
　　从我记事的时候起，父亲就在谋划我家的房子。那时生产队里分的房子已经破旧不堪，加上我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都长大了，就连我这个老幺也开始懂事了，一家人拥挤在狭小的破房子里，一直是父亲的一块心病。
　　1975年秋，父亲终于从生产队申请到了村东头大堰堤下的一块荒地，他的造房计划便开始实施了。
　　秋播过后，父亲赶紧和母亲带着我哥哥一起成天忙着平整场地。因为是荒地，父亲先将杂树砍掉，再用扬镐挖掉树兜，然后一担一担将土从高处填到低处。整整半个月，一家人起早贪黑地干。父亲经常打着赤膊挖土，母亲和哥哥用土框运土，就连我也跟着捡石头，饭都是姐姐做好后送到场地上去吃的。
　　眼看一块五六百平米的场地就要平整出来了，父亲终于可以喘口气了，他让我把他好久没顾上抽的水烟袋送到场地上，找一块青石坐下，满满地填上一袋烟，用火柴点燃麻杆，待明火熄灭后，用麻杆上的暗火点上烟，美美地吸着。
　　父亲像一个大工程师，兴奋地向我们一家人讲解着他的规划：五正五厢十间套，面南背北。北边左右各两间偏房，一间堂屋，共五间，是正屋；再往南正中间是天井，天井东西各一个耳房，东边是厨房，西边是厢房；最南边中间是过堂，东边是猪圈和厕所，西边是牛栏。北边四间房，最东边是给老大的，第二间是我跟你们妈妈的，西边挨着堂屋给老二，最西边是老三的，厢房是闺女的。父亲边说边用手指点着，我们仿佛看到新房就在眼前。
　　接下来就是备料。父亲将老屋后面碗口以上粗点的柳树、甜甜树、面树一律砍光，用锯撕做椽皮。又从山上锯回许多杉树做过梁和檩子，从窑上挑回瓦，剩下的就欠砖了。
　　那个时候农村做房子用的是土砖。父亲找村里做房子的泥水匠做参谋，跟队长商量了一下，留下一块适合做土砖的稻田，没有种麦子。待这块田水分干得差不多，但还没有发裂的时候，父亲就赶着牛，拉着石磙碾压。石磙一磙压一磙，压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压得够紧够结实后，就准备切砖了。
　　现在的年轻人都没有见过切砖，那可既是个体力活，又是个技术活，至少需要6个人配合操作。先是两个人一起丈量好尺寸，插上竹签，用索子（粗线）系好，然后一个人用平板小铁锹，顺着线将压好的泥巴切成长方形统一规格的方块。另外需要4人完成将砖从底部切开，并将砖与下面的地分离，测向整齐地立在田里。从底部切砖用的是一把50多公分的平板大铁锹。铁锹上有柄，柄上系根镰把粗的纤子绳，绳子上打几个大疙瘩防滑，方便拉的人用手握。因为要把一块60公分长，40公分宽的砖从15公分厚的底部切开，需要很大的力气，往往是三个人拉绳，一个人掌锹，一个人提着茶壶给铁锹浇水润滑。
　　掌锹的人最关键，需要既有力气又要有经验的老把式才行。因为锹下深了拉不动，下浅了砖太薄，锹斜了砖又不整齐。要将砖切得整齐划一，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且手臂上的劲小了的话，切的砖端不起来。所以这项艰难的工作，自然落到了干爷身上。
　　干爷是父亲的结拜兄弟，我们这里习惯把父亲的兄弟称爷。比如一家有弟兄三个，老二的儿子就称老二的哥哥为大伯，喊老二的弟弟为三爷。
　　干爷人高马大，身板结实，有一手切转的好手艺。切砖的时候，我的本家三个兄弟拉紧绳子，干爷喊一声日......，大家就用力一拉，干爷借势往前一送，一块砖就端端正正地侧立起来，我赶紧将茶壶里的水浇一点在锹上。如此反复，两天的时间，一块田的砖总算切完了。
　　因为是泥巴砖，不能暴晒，否则会发裂。所以过两天砖稍干，就要将砖码在一起，用稻草覆盖好，免得淋浴，也避免太阳暴晒。让砖荫干，又得一个多月时间。
　　一切准备就绪，父亲选了个吉日，将家里喂的一头肥猪宰了，请了村里的泥瓦匠和亲戚朋友来帮忙，建房正式开始了。
　　首先是下地脚。用石块垫底，再用细土夯实，约50公分厚。
　　接着就是做山墙。将切好荫干的土砖平整地码在地脚上，每块砖之间用和好的黄泥巴粘着。别小看这黄泥巴，虽然没有今天的水泥那么相粘，但用在土砖之间粘得很牢。做山墙的时候上下两层砖的接头是要错开的，上下两层砖互相咬合着，这样垒得严实一些。
　　泥瓦匠用石块掉线（线的一头固定在墙上，另一头系石块垂下来），防止山墙做歪了。再用一根输液管打平水（利用连通器原理），保证墙面一样高。更厉害的泥瓦匠，凭眼睛和感觉就能做得跟测量了一样。
　　做山墙进度很快，两三天的功夫就做好了，接着该上大梁。
　　上大梁是做房子过程中最隆重的事情，有很多讲究，比如说喊号子、挂红布、办酒席等。
　　当山墙做到顶的时候，父亲叫亲戚中最壮实的四个小伙准备上大梁了。
　　拿烟来撒！一个亲戚提高嗓门喊。
　　父亲知道，这是在敲喜烟，赶紧喊母亲：莲，拿烟来！
　　要好烟，打鼓泅的！（《游泳》牌香烟的土叫法，那时算是农村最好的烟）又有人起哄。
　　父亲将烟发了一巡，然后给上大梁的四人每人派一包烟。点上烟，四人喊着号子，缓缓地将大梁抬上山墙，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上走，最后稳稳当当地安到山墙顶上。
　　本家支事的大哥在大梁上栓上红绸子，挂了长长的一挂鞭炮燃放起来。这时亲戚朋友都带着彩礼前来祝贺，塆里的人纷纷来向父亲道喜，送脸盆的、送热水瓶的、送碗碟的、送茶壶的、送鸡蛋的，好不热闹。那时庆贺一般不送钱财，多是送生活用品。
　　上大梁这天也是待客的日子，母亲早就和塆里的婶子们忙乎开了。十多桌亲戚朋友，父亲逐席敬酒以表谢意。父亲酒量小，十几桌转下来，已经面红耳赤，说话有些变音，含含糊糊，嘴里像含着什么似的。
　　晚上，父亲一直很兴奋，不停地唠叨：儿子，咱们就要住新房子了，高兴不？
　　高兴！
　　高兴就让老子扎扎！父亲说着就把我搂进怀里，用他下巴上的硬硬胡子茬在我脸上摩挲，痒得我乱滚乱叫，这时候父亲开心得像个孩子。
　　不知父亲唠叨了多久，我都迷迷糊糊睡着了，感觉父亲还在用他粗糙的老手在我腿上一卡一卡地量着，嘴里似乎还念叨着：我儿子又长高了
　　接下来的工程就是上梁子，钉椽皮，盖瓦了。一切都很顺利，三两天的功夫，房子基本成型。
　　最后是装修。那个时候装修很简单，父亲用土框运来小山包似的一大堆黄土，挑来水，用耙子将水喝土一起搅拌成泥巴。然后，我们兄弟几个卷起裤管光着脚丫在泥巴里转圈，将泥巴踩烂和熟，再加上少量稻草和在泥巴里，父亲就用粗糙的大手将泥巴往墙上抹。因为哥哥们抹泥巴抹不匀，父亲一个人抹，母亲和哥哥帮忙递泥巴。
　　父亲抹了一块又一块，天气已经有些凉了，但父亲穿着单衣，仍然汗流浃背，脸上泥星点点。父亲累得快直不起腰来，但他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泥好墙壁，父亲不知从哪弄了些石灰，将前门两边的墙壁粉刷得雪白。可能为了省钱，后墙和侧面没有粉。
　　房子做好了，但屋内地面不平整。父亲将屋内地面浇上水，待水渗进土里，再在地面撒一层草木灰。父亲用一张宽板凳，去掉凳脚，一头系上绳子，父亲一只脚踏在板凳上，一只脚踩在地上，然后用力拉起板凳，再使劲踩下板凳，这时板凳便啪的一声落下，重重地拍打着地面。如此反复拍打，直到把地面的泥土打熟，再拍平整为止。
　　父亲还让我带着小伙伴们在房子里玩摸瞎的游戏。我们用围巾将一个小孩的眼睛蒙住，让他摸其他人，被摸到的人要受罚，唱个歌或学几声狗叫都行。然后还要被蒙上眼睛去摸别人，直到他摸到别人。经过一番折腾后，父亲再用小榔头将靠墙沿的地面锤平，待地面干了，就可以搬家了。
　　冬月初八那天，我们终于搬进了新房子。
　　新锅新灶，新碗新碟，新房子，新家居。父亲坐在崭新的椅子上吧嗒吧嗒抽着水烟袋，眯缝着眼睛打量着屋里的一切，眉眼间满是笑意，就连灰白的头发似乎也有了些光泽。
　　唉！房子啊房子，父亲用他的半辈子，终于亲手撘起了自己的房子！对自己、对家人，父亲总算给我们一个温暖的窝了。
　　二、快乐童年
　　住进新房子的那几年，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那时我已经开始上小学了。清晨，天刚蒙蒙亮，就听见有人吆喝着放牛噢，放牛噢。塆里的小伙伴们就陆续起床，到队里集中喂牛的棚子里牵出牛来。男孩子纷纷跨上牛背，驱赶着，牛像骑马一样跑起来，屁股在牛背上一颠一颠的，嘴里唱着电影《侦查兵》里的插曲，很是享受。女孩子牵着牛跟在后面跑。
　　到了山上，把牛绳子往牛角上一圈，让牛自己吃草去。留几个人分头看守，其他人开始玩游戏。
　　那时看战争片看多了，很多时候把人分成两起，扮演国军和共军，互相抢占山头。一方守住山头，另一方进攻。进攻一方将守山头的一方人员全部从山头拉下来或者摔倒制服，即宣告胜利。进攻一方如果在规定时间内不能将守山头的一方都从山头拉下来或者制服，就宣告进攻失败。一般都愿意当共军，所以多数情况下共军占优势，自然共军打败国军多一些。作为惩罚，失败的一方负责看管牛，胜利的一方就不用放牛了。
　　看看太阳升高了，牛也差不多吃饱了，就骑牛回家。吃过妈妈做的早饭，一路邀着塆里的伙伴上学。那时候只有中午上学，早上和下午是不用上学的。
　　一个塆里一大群孩子，疯疯打打就到了学校。那时候每个村都有一所小学，上学也不远，老师都是本村的民办老师，跟家长很熟。读小学的时候除了上本作业，似乎没有什么课外辅导资料要做。读得很轻松，但不知怎么，我的成绩还总能得班上第一。
　　下午放学后，有时候打片（两纸折成方形或一张纸折成三角形，打翻为胜的游戏），有时候钓鱼，有时候捉鸟，有时候放牛......不同季节，有不同的娱乐。就连晚上也舍不得睡觉，在月光下大玩抓特务的游戏，直到家里人喊三儿，回家睡觉啰，才各自散去。
　　三、家庭变故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几年的光景，村里搞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田分给各家各户去种。这时大哥二哥已经先后成家，两个嫂子跟我们一个锅里吃饭，难免发生矛盾。吵架不断升级，分家是迟早的事情。
　　1981年秋天，父亲到随州老家去买牛，这一去竟是永别。父亲病逝在生他的故土，老家堂哥说，父亲临走的时候口中不停念叨着：三儿三儿但我没能见父亲最后一面。
　　家里人将父亲的遗体运回家后，才让人到学校叫我回去。听到父亲病故的噩耗，我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跌跌撞撞就往家里跑，秋雨和着眼泪模糊了我的双眼，几次跌倒了又爬起来，心理一百个不相信父亲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走了呢？
　　回到家中，看到棺材里白布包裹着的父亲，我大脑一片空白，泪水奔涌而出，眼前一片迷茫
　　父亲走了，我们的家也散了。表哥主持分的家，正屋东头两间给大哥大嫂；西头两间给二哥二嫂；妈妈和姐姐带着我，住前面的厢房和杂屋。原本不宽敞的房子，一下子分成三份，感觉更加拥挤。
　　分家后，母亲和姐姐种不了多少田，收入很少，加上我还在读初中，日子过得十分艰苦。高中毕业不久，姐姐出嫁了。母亲年事已高，要供我读高中、上大学简直难于登天。有一次我跟妈妈商量辍学回家，刚刚开口，母亲就发怒了。她说钱她会想办法的，让我只管读书。
　　后来堂哥出面，让两个哥哥每月给我10元生活费，加上母亲东拼西凑，我最大限度地节俭，总算熬到大学毕业
　　四、我想有个家
　　1988年我被分配到母校任教。生活的艰辛，使六十多岁的母亲白发苍苍，腰身佝偻。
　　母亲希望在她有生之年能看到我成家立业，了却她的一块心病。但我知道，贫困的家境，根本不能遮风挡雨几间杂屋，又有哪个姑娘愿意成为我的新娘呢？
　　读大学时，同学给我介绍了一个五七棉纺厂的女孩。谈到将来在哪结婚时，我不知道怎样回答，我没有能力在城里安家，我也不愿意拖累别人，我只能选择消失。
　　参加工作后，不断有同事给我介绍朋友，加上母亲和姐姐不断催促，我只好勉强交往了几个。但我心里明白，那时谈恋爱真不是时候。没有房子，没有积蓄，哪有什么条件谈朋友啊？所以跟女孩子交往的时候，我总是像应付差事一样不冷不热，不温不火。既舍不得花钱看电影，买东西哄女孩子开心，也没有勇气拉起女孩的手，拥抱、亲吻。所以每个女孩都只交往个一年半载，她们就流着泪提出分手，分手后不久又哭着写信给我，说我不挽留。而我，只能选择沉默。
　　尽管没有女友相伴，但那时候我担任学校团总支书记，经常组织学生活动，日子并不寂寞。闲暇时光打打篮球，吹吹口琴、笛子，学学吉他，倒也快乐。只是每逢寒假回家，住进破败透风的房屋，听着母亲不停地絮絮叨叨，心中难免产生无限哀愁
　　缘分这东西，有时说来就来。1991年春，一个同事跟我说：给你介绍个女朋友，食品公司新来的女孩，是我的学生，条件不错，你们可以认识一下。
　　谢谢，我会去看看的！我礼貌地应付着。
　　有一天学校搞活动，到餐馆喝酒回来，路过食品公司。在几个年轻教师的撺掇下，借着酒意，我假装到食品公司买东西，顺便进去看看那女孩子。
　　走进食品公司，眼前的一位姑娘让人眼前一亮：白皙的脸庞吹弹可破，水灵灵的大眼睛透着少女的羞涩，两弯淡眉间一颗醒目的美人痣，活像印度女孩刻意点上印记。她个子不高，但女人味十足，齐肩秀发散发着诱人的香味，鹅黄的短袄，包不住胸部的丰满，凹凸有致的身材展示着女性成熟的美！第一眼见到她，我就有种想拥她入怀的冲动。或许，这就是一见钟情吧？
　　第二天放学后，我又借故单独去见她。可能是同事已经向她介绍了我，所以见到我去，她并没有意外，只是显得有些羞涩。她让在她房里聊了会，也不记得聊了些什么，反正我们都很兴奋。临走前，不知道哪来的胆量，我竟拉起她的手说：星期天我们到仁和街上去玩！
　　好吧！我感觉她的手暖暖的，有些抖。
　　和煦的春风抚摸过的草地已经鹅黄嫩绿，杨柳的新芽透漏出春的信息，明媚的春光也明媚了两颗年轻的心。
　　就在那次仁和之行的归途中，我们躺在茵茵绿草地上，静看天上白云悠悠，聆听鸟鸣莺莺，天南地北地聊着聊着，两颗心在靠近，两只手不知不觉地握在了一起。眼睛注视着眼睛，嘴唇接近着嘴唇那一吻，注定了今生她就是我的女人。
　　经历了如胶似漆的热恋，经历了两地分离的思念，也经历了风风雨雨的考验，经历了磕磕绊绊的磨合，该是给爱一个家了。但房子的问题，依旧让人谈婚色变。
　　或许只要两情相悦，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我和女友商量，我在学校有间宿舍，再向学校申请半间房做厨房就行。那时候二哥已经买了村里一户人家的房子，嫂子跟我女友也很合得来，他们主动腾出一间房子给我们做新房。1993年冬，没有房子的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五、单位的房子我的家
　　婚事办完后，我们搬到学校宿舍住。一间房子隔成两半，后半间做卧室，前半间既做客厅又当餐厅。考虑到家属做饭难，学校将我们宿舍前的一间旧房子隔成两间厨房，分给了我和隔壁的一位老师用。那时结婚的家具就是一组衣柜，中间可以搁电视，两边是放衣服的单门柜子的那种。另外还有一张床、一个书柜、一张方桌、几把椅子、一台熊猫彩电、一台菊花落地扇，一台三洋录音机，这就是我们的全部家当。所以房子虽然小了些，但总算安顿下来了。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结婚以后，才发现钱不够用。妻子她们食品公司垮了，连工资都发不出来，我的工资又低，这样下去将来养孩子就更难了。
　　幸亏妻子不怕吃苦，我们投标承包了学校的小卖部，做起学校代销店的生意来。做生意虽然辛苦，但比教书拿工资还是强多了。做了两年生意，我们的孩子出生了。因为要照料孩子，生意自然做不成了。那时学校正好缺老师，妻子是高中毕业的，跟乡政府管教育的领导申请后，将妻子到我所在的学校当上了代课老师。
　　1995年9月5日，我的家庭增添了新成员。孩子的出生给我们带来欢乐，但也带来不少压力。微薄的工资，要维持生活，还要养孩子。加上孩子出生第二天就生病住院了，妻子没有奶水，靠奶粉喂孩子，这样，我们的生活负担就更重了。
　　孩子出生后，本来就小的一间半房子显得更加拥挤。但那时除了在塆里有房子的老师外，那些年轻老师们也跟我的状况差不多，都拥挤在学校的单位房里。
　　几年后，学校做了第一栋教师公寓。根据学校住房分配评分标准，我排在第三名。交了5000元集押金后，我们住进了教师公寓三楼的一个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套间。
　　房子宽敞了，自然少不了添些家具。我们增加了一张床，买了一组沙发，打了一套桌椅，一个碗柜，还买了VCD，安了有线电视，装上了新窗帘。
　　虽然是单位的房子，但自己交了押金，又亲手布置的房子，所以第一次真正有了点家的感觉。
　　那段日子充实而快乐。上课的时候，孩子在办公室跟老师们玩。放学的时候，我们带着孩子在校园里玩。放假的时候，就把孩子带到野外，亲近自然
　　但好景不长，一家人这样快乐的日子没过几年，随着农村教师的队伍的充实，代课教师显得多余。
　　妻到城里的一所中学代课去了，留下我和女儿一起继续住在学校那套房子里。
　　对孩子而言，这套房子留下了她成长的记忆。从识图片，学数数，到上小学，读初中当墙上没地方张贴孩子的奖状时，她也就读高中了，是离开这套房子的时候了。
　　六、买房夫妻
　　妻子到城里上班后，我们一家人城乡两地，生活极不方便。加上孩子过几年就要读高中，在城里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就显得十分迫切。
　　那时候安陆市的房价还不高，市内一平方六百多元。但我参加工作十多年的积蓄仍买不起一套商品房。因为我参加工作时，工资是每月98元，后来涨到一百多元，再后来涨到两百多、四百多一套一百多平方米的商品房需要近8万元，加上装修4万多，买家具、家电等少不了2万多元，少说也要15万元，这对于我们，无疑还是个天文数字。
　　也许明年房价会跌？我自我安慰。
　　再等等看吧！妻子无可奈何。
　　但等待的结果是，我们夫妻俩一年省吃俭用结余的钱，抵不过房价上涨的部分。
　　不能再等了！妻一咬牙，狠狠地说。
　　2004年暑假的时候，我和妻子像两个侦探，进城四处寻房。
　　我们首先在市中心地段找房。
　　中百仓储后面。
　　一平方720元，只有顶楼。一听售楼小姐的话，我们扭头就走。这么差的楼层还这么贵！
　　府东街中国发展银行院内。
　　700元一平米。售楼小姐懒洋洋地说。
　　是三、四楼的吗？我们试探着问。
　　三、四楼还等现在？早卖光了，只有一楼和顶楼的！售楼小姐没好气地说。
　　一楼顶楼还那么贵啊？能优惠点吗？我们交涉着。
　　一次结断，可以优惠两千。售楼小姐鼻腔里冷冷地冒出一句话。
　　走吧，不要了！妻子生气了。
　　凤凰小区。
　　一平方620元，只剩一套了。售楼的倒还客气。
　　看看吧！我对妻子说。
　　采光不好！妻子说。
　　采光好的话还等到现在？售楼的终于有些不耐烦。
　　老婆，你发现没有？这里的新房子玻璃上都是灰！我提醒妻子。
　　这里离煤建公司和化肥厂近，估计空气质量不好！妻子猜测着。
　　不是灰大，能有这么低的价吗？售楼员没好气地说。
　　走吧，还是到别处看看！我提议。
　　这个价格，还不算太高，买东西也还方便妻子还在犹豫。
　　空气差不说，采光也不好，买房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啊！听了我的意见，妻子还是放弃了买这套房子的念头。
　　拖着沉重的步子，我们又转到了嘉禾花园。整齐划一的建筑，花园式的绿化，临河的风景，很让人动心。
　　多少钱一平方？我们照例开口问价。
　　650。售楼小姐赶紧过来，那儿是二期房，已经开始动工了。北边是三期，明年动工。售楼小姐热情地介绍着。
　　有现房吗？见售楼小姐总在说远景规划，我忍不住问。
　　没有！售楼小姐回答很干脆。
　　一套都没有？妻子追问。
　　对不起，您只能订二期、三期。二期房已经订得差不多了。
　　听了售楼小姐的话，我们像两个泄气的皮球，再也无力走动了，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只管擦着额头的汗水，什么话都不想说。
　　城里每年做那么多新房子，怎么还跟抢似的？真不知道这房子都是谁买走的？良久，妻自言自语。
　　回去研究研究再来吧！听了我的话，妻垂头丧气地坐上我的摩托车
　　市区中心肯定没戏了，要么太贵，要么楼层不好。看来只能到离市中心远点的地方找。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跟妻子商量。
　　太远了做什么都不方便。妻子提出疑虑。
　　我们为什么买房子？一是孩子过几年就要进城读高中了；二是你在城里上班住。我整理着思路。
　　所以要离一中近，还要购物方便，乘车容易。妻子提出自己的看法。
　　那就到新一中附近去找找吧？我接受妻子的建议。
　　好，明天就去那里看看！妻子同意了我的看法。
　　第二天一早，安排好女儿的生活，我就骑上摩托，带着妻子向城里进发了
　　一中北边有两处在开发。一处在一中三号门附近，房子已经竣工，很多装修好的房子已经住人了。打听了一下房价，一平方550元。再细问，才知道也只有一楼楼梯口的一套。我和妻子在这套房子里转了半天，觉得价格划算，位置也还可以。但我们计划买的是三、四楼，不想住一楼。正在犹豫，遇到住进这个小区的一个熟人，她也认为一楼扯潮，到时候墙壁、家具容易发霉。熟人的话打消了我们买这套房子的欲望，我们往北走。
　　交警一中队隔壁正在施工，刚下脚。
　　550元一平方，明年交房！施工人员介绍。
　　这是私房还是商品房？看到规模很小，妻提出疑问。
　　私人做的。一楼二楼做门面，不卖。三楼主人要住，你们可以买四、五楼！施工的一口气解释完。
　　有房产证、土地使用证吗？妻子继续问。
　　我们不太清楚，要不等老板来了你们再问问？施工的回答。
　　再到别处看看吧，不行再来！我悄悄提醒妻子。
　　富丽停车场北边有一栋房子，施工一半，停工了。
　　金秋大道北边很多私房，可是位置太偏僻了。试着打听了一下，一平方四百三。乖乖，便宜好多！可都是四层建筑，外观看起来也不坚固，看得出妻子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也就没继续问。
　　我们再往回走，转到富丽花园。几栋房子正在施工，没有施工的空地上，几棵大树上系着几头大水牛。天气很热，牛粪散发的臭味在空气中弥漫，几只苍蝇绕着牛粪打转转。一看这情景，妻子扭头就走。
　　富春街有处旧房，两间三层，开价八万。但出口不在路边，太窄，我们也不愿住旧房子。
　　就在我们又要泄气的时候，在民政局附近发现了几套没有卖完的房子，给我们意外的惊喜。因为房子位置不错，紧邻民政局，出院子西门就是菜场，买菜方便；出南门是碧涢大道，向西一里多路就到新汽车站，乘车方便；再往西行一里多路就到中百仓储，购物也不远；往南走一里路是一中，孩子将来上学也方便。
　　私下先问了一下入住的几户人家，房子做得是否牢固？房子价格如何？有没有优惠？再查看了一下剩下的两套房子，一套二楼，一套五楼，面积一样大，一百三十平方米，客厅都很宽敞。二楼下楼方便，但被民政局的院子挡住，采光不好。和妻子商量，还是选择五楼，然后找到开发商。
　　这剩下的房子怎么卖？我们故意强调房子是剩货。
　　550。开发商说。
　　都剩最后两套了，又没有选择余地，还这么贵？妻子开始讨价。
　　不是剩下的不止这个价！开发商不紧不慢地回应。
　　不止这个价？我们问了的，他们先买的也只有这个价！妻子亮出探价底牌。
　　真心想要？开发商开始松口。
　　这么热的天到处跑，不想要我疯了？妻子语气肯定。
　　看在你们诚信想要的份上，我每平方让20，再不行就免谈！开发商亮出底线了。
　　谈生意，谈生意，生意是谈出来的吧？我连忙打圆场。
　　你们不干脆！都这个价了，还不赶紧把合同签了。早卖这价，这房子就不会到现在了！房产商开始激将。
　　你们是大老板，当然不在乎几千块钱。我们靠几个呆工资，买个房子多难？这样吧，我们借钱来，一次付清，你看能不能再让10块钱？妻子再次试探。
　　哎，你们真难缠！什么时候卖过这个价？听说一次性付款，房产商的口气终于又松动了。
　　你前面卖的房子赚了钱，这套房子就当为社会做贡献吧！我开始奉承。
　　好吧，那现在就把合同签了。你们先付3万元定金，剩下部分等你拿钱来取钥匙吧！房产商答应了我们的要求。我和妻子对视了一眼，知道可以签了。
　　七、装修难
　　买房难，装修房子其实更麻烦。
　　拿到房子钥匙，很快就有人联系装修。
　　装修师傅很热情，引着我们参观了好几家他们装修的房子。中意哪家的装修，他就拍几张图片，设计好样式，我们同意后，剩下的事就是准备装修材料了。
　　只有经历过自己装修的人，才会知道装修难在哪。五花八门的材料，让人眼花缭乱；各种各样的价格，让人稀里糊涂；鱼目混珠的货物，就像雾中看花；众说纷纭的介绍，叫人无所适从
　　先是准备水电材料。水电工钱实行包干，12000元。装修师傅列好清单，说是为避拿回扣的嫌疑，他开好购货清单，就让我们自己去选材料。
　　我和妻子沿着环城路跑了一圈，什么铜芯线、铝芯线，什么2.5平方、4平方、8平方的电线。什么这水管，那开关，这牌子的，那牌子的听得头都大了。一天下来，始终不敢下手买。
　　晚上回家跟老婆商量，这样找下去，一没有时间和精力；二摸不清底细，上了当没上当也不清楚。所以还是决定人托人，尽量找熟人买。
　　经人介绍，我们到老乡开的水电器材部里，把同乡关系一扯，要求他尽量按最低价给货。老板很爽快地答应了，递上购货单，老板刷刷刷几下就开好了货，到底是内行。
　　先付一部分货款，用不完照价退货，余款装修完付清。材料如果有问题，包退。虽然知道熟人不一定可靠，但有了这些保证，总比生人让人放心许多。
　　接下来是安地板砖。安装费用按平方米算，大地板砖安装费一平方7元，小砖5元，墙砖7元。装修师傅告诉我们，客厅、阳台面积大，要安一米的瓷砖；书房较小，安60公分的瓷砖就行；厨房、厕所面积小用25公分的砖就行；墙砖用25公分高，30公分宽的。装修师傅根据房屋面积，也列出了购货清单，由我们自己挑选瓷砖。
　　我和妻子又到环城路转了一圈，这次是看地板砖，总体印象是质量较差，档次不高，适合农村建房装修用。
　　又转到一中旁的建材市场（现在已经改成一中学生读书的出租房），这里卖瓷砖的很多，也有各种档次的，一番试探性的讨价还价，各种品牌地板砖的售价基本摸清楚了。
　　因为手头紧，我们不敢贸然出手。回家后，我跟妻子商量，价格太低的看不上眼，价格太高的承受不起。觉得装修既不能太落伍，又不能超过预算太多。权衡再三，最后觉得维纳斯瓷砖相对比较中意，决定第二天再去实际谈谈。
　　见我们二次进店，老板知道我们要马上订货，客气多了。端茶递水，再次讨价还价后，终于达成协议，瓷砖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尽管买地板砖相对容易，但后来还是出现了一点小问题。因为预算的瓷砖少了，补充的瓷砖有色差，并不跟原来的完全一致。找卖瓷砖的协商，他们说不同批次的瓷砖色差多少有一点，所以预定一般要备充分点，免得出故障。出现这样的问题他们也没办法，要么换砖。可是装都装了，怎么退？所以只好将就一下用了。本来最容易的事情，没想到也出了问题，真闹心。
　　装修最让人头痛的是备木材。面板、底板、门套、压模板、子弹头、门搭光是夹板就分三夹板、五夹板、七夹板。要卖的东西名目繁多，都记不清了。除了面板、底板这些大件价格已经卖穿，小件材料规格、材料各不相同，问了这个，忘了那个。所以你想打听价格，进行比较，几乎不可能。
　　我和妻子在环城路几家木材店转了几天，还没问清价格，只好再走捷径找熟人。
　　正好妻子原来同事的老婆新开了一家木材店。一问价格，似乎便宜一些。于是决定就在那里买。包括油漆，反正我们也是外行，只能相信熟人了，就一并买了。
　　后来的结果告诉我们，便宜没好货。那些木材不知怎么搞的，到现在还散发着刺鼻的味道，让我想起来就后悔。可是当时没有经验，加上手里缺钱，这是贪便宜和怕麻烦留下的教训。但当时我们以为木材嘛，都有气味，时间长了自然就没了。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还感谢那熟人帮了忙呢！
　　我们夫妻两个都要上班，又要装修，没有个老人照看，忙忙碌碌折腾了两个多月，人瘦皮黑的，总算装修完了。
　　人家说买房装修一半钱，我和妻子起初都不相信。结果一拢账，才发现这并不夸张。买房时我们预计10万块钱差不多，结果毛坯房加房产证7万多，装修材料3万多，装修费一万多，乱七八糟得12万多元，已经大大超出我们的预算。
　　装修前觉得装修搞简单点，适用就行。可装修师傅带你把简单装修、精装修和豪华装修的房子对比一看，你心里就开始犯嘀咕。一生搞得几次房子，装修一场就搞得像样点，别人都这么劝。想想也是，一生买一次房子，装修起码要有个大众样，买材料选便宜一点的就节约出来了。
　　等到买材料时，发现材料价位高低档次明显不一样，起码不能买太差了的。这样一来，超过预算就在所难免了。
　　没有钱付工钱，只好妻子找娘家借，我找兄弟挪，总算填上窟窿。
　　好马配好鞍，新房子总得添点新家具吧?我和妻子又忙起来了。
　　这回必须先计划好，再不能超过预算。先确定必需买的东西冰箱、彩电、洗衣机、煤气灶、抽油烟机。如果节约一点，最好再买个太阳能热水器。空调？等以后再说。
　　冰箱、煤气灶、抽油烟机优先考虑。转了几家商店，天鹅商场打包卖相对划算，很快搞定。洗衣机也好选，价格差距不大。买彩电最纠结，那时候液晶电视刚刚上市，最便宜的也得七千多元，42英寸的要上万块钱。想买个液晶电视吧，太贵了！买个普通平面直角的彩电吧，怕落伍，何况家里还有结婚时买的熊猫彩电。纠结了好几天，转了又转，最后一合计，再来个折中，花了近三千元买了个42英寸的数字高清彩电。
　　剩下就是买不买太阳能热水器的问题了。当时太阳能刚在安陆兴起，只有宾馆和有钱点的装修房子才安装。这东西耗电少，使用又方便，把水一上，太阳一照，拧开水龙头就可以洗了。忙碌一天后，洗个淋浴，多畅快啊！特别是冬天，外面冷飕飕的，回到家里，衣服一脱，浴霸一开，热水一泡，太享受了！妻早就眼馋了，等我们又拿了几个月的工资，还是把它安了。
　　经过半年多的劳心劳力，我们的房子总算可以居住了。2005年秋，我们终于搬进了新家。望着宽敞漂亮的房子，我心中升起一种自豪感，一如当年父亲指点着自己的房子。我和妻子兴致勃勃地规划着各个房间的用途，心里溢满了幸福
　　
　　尾声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我们的孩子已经上大学了。不知道将来，我的孩子家在何处？她，又将怎样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发布时间：2023-06-21 15: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