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的房子,有一囗古老的石臼,上端大,下端小,成倒圆锥型状,座立在大门的入门处,像一位石将军,日夜守护着房子的安宁。
父亲七岁时,爷爷外出谋生,被抓了壮丁,从此一去无返。奶奶帶着父亲改嫁到当溪,三年后,奶奶离世,父亲孤苦伶仃回到王大厝,投奔了已经改嫁至黄府的曾祖母,替村里富人放牛度日。后来父亲结婚生子,由于自己没有房子,便携妻带子,在村子里不断的迁徙,寄人篱下。村子虽然不大,大多数房子却有别致的名字:王厝里,里弄坪,里角厝,上新厝,村尾厝等等。我们兄弟姐妹也就出生在不同的房子里。大哥出生在里弄坪;大姐出生在王厝里;二哥,三哥,五弟及我出生在里角厝,这是我家借住时间最长,且出生的都是男丁的房子。在我四岁时,我们才有了自己的新房,只不过是跟别人合盖,我们一半。小妹就出生在新房子里。
父亲很少跟我们谈起祖辈及祖产的事儿,或许是由于年幼失父丧母,对祖辈的事,知之甚少吧?虽然,我家祖宗从杨源搬到王大厝,到我们这一辈,已繁衍了六,七代了,但每年清明所扫的祖坟并不多,我们几个兄弟只要花上一天时光,赶紧一点,就可以扫完。大多数祖坟因无法找到而荒弃了。
然而,我家的祖产也就成了无以解开的谜了。父亲的起家,似乎是从天而降,一无所有。我从未发现属于自家的山林,土地,房产,财富。尽管以后又盖了大小不一的三橦新房,但是,所有的木头也是从亲戚朋友那里半买半送拉来的。父亲也从未带过我们进入自家山林砍伐,或许我家根本就没有属于自己的山林吧?
直到我懂事时,才听说有一口石臼,是我家祖上留下的。因为遗弃,已被人家抬走,用以舂米。那年大哥组织了几个人,上门去要,新主人知道是我家祖上的,也就没怎样阻拦,就物归原主了。
大伙们费了不少力气,折腾了一番,才把石臼抬回家,放在厅堂的天井旁边,满是灰尘与污垢。母亲提了一桶桶水,用竹锅刷刷了半天,再用抹布擦拭干净。令我既好奇,又高兴,摸啊,抱啊,爬上跳下,整天围着石臼转。
那时小孩穿的都是开裆裤,我往往朝臼口一坐,两个小屁股赤裸裸地贴到臼底,凉爽爽的,舒服得很。
由于,碾米机还没有产生,石臼也就成了制米的主要工具。要加工大米,都是先把谷子放进磨砻脱掉壳子,再用米筛把大米筛下后,送到村外的水碓舂米。或在石臼里舂米。我家只有石臼,没有米锤,要用时,总是要到邻居借锤。米锤是用半截木头,中间钻了一个孔,再把一根木棍插进固定牢,制成的T字型状木锤。舂米时,由于石臼口子较小,容易跑米。于是,母亲想了一个办法:用稻草制成一个围圈,放在臼囗上,再小心翼翼的敲打着大米,使大米渐渐地变白。有时,我也会抡起米锤七上八下地敲打。一开始,木锤常常打歪,满地是米,经过几次调整,才慢慢地学会了舂米活儿,偶尔帮帮母亲舂米。
整个村子石臼加起来,只有三,五口,从石臼的数量上判断,我的祖上是否也豪富一时?
每到春节,总是有人上门预约石臼,制做糍粑。大家抬着饭甄,放在木凳上,热气腾腾的糯米饭,冒着香味。几个彪形大汉,围着石臼,轮番上阵,锤起锤落,边打糯米饭,边亨着夯歌,即使是力大无穷,寒气袭人,也会汗流夹背。
大哥结婚的次年正月,为了筹备送年的粃粑,母亲把出嫁不久的大姐召回娘家过年,帮忙。在制作糍粑的那天,大姐依然穿着嫁衣,带着母亲陪嫁的一双精致银手链,十分漂亮。可就在整揉糯米时(每打一锤,就要用水抹冼锤上的糯米,以便再次敲打),手还没有抽出,就被大汉一锤砸下,一条手链被打成稀烂,幸好没有伤到手。糯米饭打粘之后,从石臼里取出,放在竹匾里,用地瓜粉揉抹表面,便制成了一块块软软的,圆圆的大饼,就是糍粑了,将糍粑晾硬,贴上红纸条,就成了送年不二选择的礼物。过完三天春节,大人们挑着沉甸甸的糍粑,去岳父母家拜年,然后,接受妻家族亲的轮流宴请;小孩们背着装满糍粑的竹篓,去姥爷姥姥家拜年,遇到长辈做寿,还会顽皮的拉住衣襟,叩拜一番,以换取几毛钱的红包。
随着兄弟的成年,房子显得不够住了,兄长们与父亲又在村尾离马路不远的地方,盖了一橦新房,再一次进行举家迁徙,石臼也一同搬迁。
渐渐地,石臼的功能被碾米机所取代,也很少人制作糍粑了,石臼显得空闲,失去了往日的忙碌与光泽。
后来,我们举家离乡,移居上海。偶尔回家才能看到石臼。
今年清明返家,推开大门,又见了座立于入门的石臼,勾勒起对童年的回忆,更激起对石臼的眷念。我才恍然大悟:石臼是我家唯一的祖产。
发布时间:2023-06-02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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