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照片太模糊了,好多的地方已经损坏,这却是我生平第一张照片。那时候我大概是六岁的样子。当时母亲说新疆我姑奶奶的儿子回来了,还带了一部照相机,回头让他给我们照几张相片。那时候的照相机只有照相馆里有,母亲从没带我去过。这次照相,就成了我人生的第一张照片,我记得好像还照了我的一张单身照,时间太久了,也不知道哪去了,但我知道肯定坏掉了,那时候没有过塑膜,一定奈不了岁月的侵蚀。这张照片是在母亲陪嫁的相框里找到的,所以虽然有点斑驳,但还是存在的。从这张照片上依稀可以看到母亲年轻时的俊容,头发乌黑编了两个齐肩麻花辫,穿着时下里翻领小白褂。母亲身边的就是我,那时候还是很胖的,头发很黑,很厚,头顶上被母亲扎了一个鸡毛毽。我的旁边是我哥哥,那时候八九岁的样子,穿着一件当时很流行的红秋衣,上面印着几个黑字,现在想来是少林寺这三个字。哥笑得很欢,眼睛都看不到了,又是换牙期,照片上看是名副其实的豁牙子,母亲说这张照片哥照的最丑,不过我觉得还是很可爱的。我哥的旁边是我的父亲,个子不是很高却很健壮,黑红的胸脯和脸膛,牙齿很白,头发乌黑,英气逼人,我小时候很怕他,他声音宏亮极了,真的有种如雷贯耳的感觉。那时候只要他大喊一声,无论我多么哭闹,立刻就偃旗息鼓了。
我们当时坐在母亲陪嫁的红色大木椅上,后面的背景是我家的荷塘。那时候我家周围人家很少,两家周姓人家和一家陈姓人家,他们家的男孩和女孩,成了我童年形影不离的玩伴。我家那时候是两间粉刷洁白的土坯房,没有院墙,前面是一大片闲置的土地,父亲就挖了一个大大的池塘,种了一池子的藕,等到夏天的时候,那密密匝匝的荷叶和俏出头的莲花,成了我和小伙伴们的爱物,或用莲叶做帽子戴在头上沁凉一下,或揪掉莲花的花瓣当茶匙,舀池塘里的水和小蝌蚪。刚下过雨的夏天清新极了,小草绿油油的泛着银光,远处薄荷的清香氤氲在空气中,池塘里的小青蛙乐得不住声地欢呼:呱呱头顶上的蝉也不甘示弱地附和:知道了知道了那个时候,我们每天都有玩不够的花样。不玩到母亲悠扬地喊:吃饭了吃饭了绝不肯离去。
傍晚的时候,窑厂的灯就亮了,远远地看去很神秘的样子。那是个砖窑厂很高,童年的眼里它就是一座山,上面经常有个弓腰老头在坡上放羊。我和小伙伴也会一块爬上坡顶,上面有个黑乎乎的圆柱形的口,很大,当时也不知道干什么用的,现在想来应该是烟筒吧。每一个洞门对我们来说都充满了好奇。这个废弃的窑厂里住着两个人,一个是小学门口卖零食的韩老三,卖的那些个糖呀,小玩意呀,总吸引我们没事朝这跑,不过他好像很讨厌我们,只要一靠近他住的窑洞口,他就撵我们:滚!吓得我们没有钱就对他敬而远之。另一个人称憨祥,不知怎么了,经常夹着一个棍,头上裹着一个老太太顶的黑方巾,到处乱扒不知道丢了什么东西。有一天趁着他刚走,我们几个就溜进了他住的窑洞里,像盗贼一样乱翻,可惜除了一堆破烂,什么也没有,雷雷发现了他居然还有几个鸡蛋,就像投手雷一样掷到墙上,立刻蛋液像小溪一样顺着墙流了下来。不知谁喊了一句憨祥来了,小伙伴们立刻逃窜。后来听说憨祥回到家,看到被我们袭击的乱七八糟的家,扬言要抓住我们算账呢!吓得我们再也不敢去那儿玩了。
后来,街上的人口膨胀,人慢慢地挪到我们住的寨外,先是没有了薄荷地,后来填平了荷塘,再后来窑上的灯看不见了,挡住视野的,是一排排的砖瓦房。再后来的后来,整个窑厂都不见了,竖起两座教学楼,建立了一所漂亮的中学。至于童年窑厂遇到的那些人,也不知道去向,应该淹没在岁月的洪流中了吧。
写下这些文字,送给那些和我一同拥有过这段记忆的人,譬如:我的父母兄长,譬如:我那些远在他乡的小伙伴们。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有那样一池子的荷,有那样一只翠绿肚白的青蛙和一只聒噪了整个盛夏的蝉
发布时间:2023-05-29 2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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