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在没有风的日子,再有个大大的太阳挂在天上,农家人的山墙边就有人坐在那儿了。是男人们吹牛最好的日子,妇女们聚在一起纳鞋底,绣鞋垫。仿佛一年到头什么活儿也做完了,只剩下开心快乐。
孙子坐在蓑衣上,流着口水在玩铅笔,东一画西一画。一仰一合的手臂,身边的黄猫吓的眼睛一睁一闭,干脆走到黑狗边卧下。猫轻盈的步子让狗很不舒服,扭过花脑袋放到二前腿上假装睡。
早些年间,暖冬时节山墙边大家坐在一起,那时收入很少,吃的用的都少。如果谁家买了个稀罕的东西,什么大家都知道,就连他本人也会找个机会谝谝嘴(夸耀)。
记得我们生产队有二个头脑灵活的人,应该是先富起来的人,当然那时的富实在是没法和今天相比。一个买了一台缝纫机,很是让我们全队的人眼红了很久,在一起谈论话题总是离不开这家的富裕。他们一家也很得意,常常说,谁谁的衣服破了可以来找我啊,过年缝新衣裳了拿来就是了哦,着实让大家羡慕不得了。另一家买了一只手表,天天挽起左胳膊,只要有人在面前过,他就抬起手臂一看说,唉哟,都快三点了喂。
一个很愉快的午后,大家又聚在队长家的山墙边晒太阳吹壳子(吹牛聊天)。恰好这二人也在一起,大家自然说到他们二家显贵的东西。有人说啥子时候就上山挖些细辛,扯些柴胡、找些天麻,再不行了就去剥些青钢树皮、百合欢树皮卖了,就不信不能也买个好玩意儿?又有人说,骑自行车到县城最恼火的就是那牢固关,光骑到山根(角)底下就要半小时,上坡把自行车扛上走捷路,也要花半小时。那时又没班车,又不通隧道,不像现在还通了公交。一个哥们就说,你们没高唱(本事),我前天到县城卖洋芋,带了八十斤,一路骑的飞快,到城里不到一个小时,只用了九十几分钟。有手表的大声一笑,娃也,吹牛没本本了,一小时才六十分钟好吧,一小时又不是一百分钟?以后有钱了买个手表,才知道时间,整天就知道猛买猪肉吃,人都吃瓜了(傻)。这下好了,搞的那人红着脸半天张着嘴说不出来话来。有缝纫机说,烧青(装酷)啥?不就买了个烂手表么,二的不晓得自己小名叫啥娃子。你以为人家买不起呀?这人说:我买的手表那声音,你听发财发财发财,你那机子一用声音就是穷穷穷穷。
大家一阵大笑,媳妇一把拉起自己丈夫,端上针线蓝子回家!就你能干的很。
冬天天期很短的,没聊多久,妇女们都要回家煮饭了,光男人们在这乱吹也没啥劲,慢慢人们都散了说回家呀,学娃子要放学了。
冬天的阳光总是很温暖,黄猫和那只麻猫瞪着园园的眼睛对峙了半天,一看主人都回去了,懒得理你,一转身上了房。好猫管九家,不知道这只麻猫儿管的是那几家,但凡是猫在农村是极受喜欢的宝贝。每家都给猫倒饭吃,这点让狗儿们很沮丧。花狗跟在主人身后一步一回首的对着那上了房的猫瞄了几眼,也许它还在想,我这么敬业,为什么不可以受所有人喜欢呢?到别家站一下也要让人家吆喝几声,那态度十分的不友好,恶狠狠地。哼,下次别让我遇见这家的那麻狗,遇上了它,肯定会少很多毛,惹我,大不了我招呼隔壁几家的兄弟们一起来。正想呢,河边就有了撵山狗的叫喊声,算了,去看看出了什么问题。一溜烟跑向河边,麻狗也一晃奔去,炊烟慢慢从山墙上冒出来了,学生娃飞奔在回家路上,引来每家的狗儿跑到自家孩子身边,边跑边跳,农村一下又热闹起来。
早些年家乡虽然生活很清苦,但人们相处和精神却一点也不清贫。没有人抱怨不公,也没人会说郁闷和寂寞,一碗土酒可以让众人醉了,那些傻哈哈熟悉的笑脸,虽然不动容,但没有今天相见时的冷漠。应该感谢网络吧,让当下的人们从网络中找到陌生人,又在陌生人中找到了似曾熟悉的人,来温暖这个冰冷的关系,来温暖彼此的距离。不知道是否有用?是否能找到熟悉的没有距离的人?
常常呆望着窗外的吹过的冷风,不知道它看见哪个地方还在当年的春天里?好怀念冬日的山墙边晒太阳的岁月,现在空调能调出当年无间隔的距离么?取暖器能取到当年的温度么?冬天没下雪,但人们穿的越来越厚,御寒服越来越多,保暖衣越来越好,但难挡世间的寒冷。
前几天回家乡,看见那堵早年晒太阳的山墙已不在了,家乡也变的快认不出来,替代的楼房一家接一家,没有了能挡风只能收集阳光的山墙角,不禁有点失落,公交车上家人在叫,发什么呆呀,回家了。嗯,是的,回家了,但没有了那堵墙,太阳不知道又温暖了哪儿?但那墙一直在心中温暖着我们同一时代的哥们,相信他也会在冬季时时回来寻找山墙边可以打豆腐干的场地,还有山墙上用石子划着算过的算数题,还有已生花发的邻居家烫灰中烧的洋芋。
冬季到了,你有专门能收集阳光的山墙吗?你冷吗?
发布时间:2022-11-08 1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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