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鞭炮声与唢呐声突兀地响起,预示着某家有老人家过世了。
那位老人家我很熟悉,因为我小时候上学总会从她家门前小院经过。她见了我总会笑眯眯地唤我的名字,说:上学去啊?我笑着回一句对啊,然后奔跑起来,身后的大书包里文具盒被晃得哐当响,吓散她家那群总爱在院前路边找食吃的小鸡仔。
她家院前种有一行绿薄荷,夏季时每当我从江里摸了螺狮,便会去她家院前摘薄荷叶。偶尔见她,也会笑嘻嘻地招呼她:太太,去我家吃螺狮啊。那时候她会咯咯笑着摆手:吃不动了吃不动了。笑出一口没剩几颗的牙。
那时她的老伴尚且还在世,只是身体不大好。冬日上学时经过她家院子,总能见到她的老伴躺在家门前的躺椅上晒太阳。她没事的时候也喜欢晒太阳,搁张小板凳在老伴的躺椅边,靠着老伴一坐就是大半天。他们很少说话,彼此沉默,打盹,太阳西斜时慢慢醒来,相视一笑,相扶回屋。
后来老伴离开,她便不再喜欢晒太阳。只一人佝偻着腰背,在村子里慢悠悠地闲逛,逛到日落西山,再慢慢逛回家。
经过我家院子外时,她会停下来往里看看,若是当时我在家,便会招呼她进屋坐坐。那时,她听力已不大好,总听不见我说的话,只自顾跟我说着她近期的所见所闻,偶尔停下来笑着问我:你这次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记不清那个问题她已经问过两三遍,我也假装是第一次听见,便提高些音量回答她。她听后再次微微一笑:这样啊,有空多回来啊。
她很喜欢笑,笑起来的时候整个脸显得皱巴巴的,却格外可爱。我自然是点头的。只是回家的次数却仍是少之又少。上一次见她,似乎是在几月前,那时我正在奶奶的指导下砍着自家院子篱笆中的夹竹桃。她坐在一边看我毫无章法地砍树,笑得没了眼睛。又似乎,所谓的上一次见她,她只是在说不清是哪日的黄昏时分从我家院前佝偻着腰背经过,手里拎着几根柴,我在屋里看电视,见了她则跑出门前高声地跟她打招呼,她停下来应了我的招呼,然后慢慢回了家去。
此后便没再见,直到昨日听闻伯娘与奶奶聊天时说道:她本是提着一口气等着小孙子回来而已,这不,孙子刚看了她,转道走出门口没多久,她就走了。
我愣愣地想着那个老人家,恍惚了许久,末了只轻声一叹。
或许面对生离死别,我天生比旁人敏感,毕竟,我自小相熟的不是年纪相仿的小伙伴,而是一伙头发花白,满面皱纹的老人家。
我自小便被爷爷奶奶带在身边,他们去哪我便跟着去哪。他们去河边看牛,我便在河堤处捡石子采野花;他们去田地里劳作,我便在田埂上捉蚂蚱玩泥巴;他们去山上种树摘果,我便在山林里寻着小鸟唱歌。
跟爷爷奶奶待久了,便也就跟爷爷奶奶的老朋友们熟悉了。可以说,我是在老人堆里长大的。
村里的老人家大都疼我,一同放牛的老人会把揣兜里准备当午餐的红薯烤了给我吃,也会将身上带的糖果统统拿出来塞进我手心。那些满口小众方言的老人家,会笑话我一个土生土长的孩子竟然不会说方言,会在跟我说话时将话转成大众的地方话,会对我细声叮咛,悉心照顾。
那些老人家,如今大多已不在了。
随着我渐渐长大,那些老人家都在悄悄地离开,化作青烟一缕,黄土一赔。
那些常在春季背着手走在田野间望着庄稼久久不语的老人家,那些常在夏季坐在河边小凉亭或是大树下晃着棕扇看牛谈笑的老人家,那些常在秋季给自家小院修剪竹篱笆,那些常在冬日里坐在自家门口晒太阳的老人家,那些见了我会口齿不清地叫我名字的老人家,那些在悠然散步时无意见了我会招手让我上前塞给我糖吃的老人家,不知不觉都已变成了一抹无形的影子,消失在日常熟悉的景色里。
那些老人家的生活节奏很慢,眼里蕴藏的是流动的光阴,手心里摩挲的是静默的岁月。他们过得很悠闲自在,即便岁月从来没有怎么善待过他们。只见他们眨个眼,踱两步,笑三声,青丝已褪尽,容颜已枯槁。
很多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声音,如今已渐渐变得模糊。不少孩子已不记得很多老人家的模样,我却记得。他们的发,他们的眉眼,她们的声音,她们的皱纹,我统统记得。印象清晰得似乎铅笔一落,便能将其画于纸上。只可惜我画技不精,总无法画出旧时光彩。也只可惜岁月长河太过宽阔,宽阔得这边的人扯着嗓子唤一声,那头却无人听见,无人应答。故,只能在脑海里勾勒出来,只能在记忆深处轻声呼唤。
我还会记得多久呢?我不知道,只会尽可能地记得他们。毕竟,在短暂的童年时光里,那些老人家曾与我一同玩笑,一同流连走过那些杂草丛生的乡路,也毕竟,在短暂的相处里,那些老人家,都曾那样疼过我。
发布时间:2022-11-02 1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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