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三月光景,春风吹阳光照,再春雨那么淅沥沥一润色,家乡的地头上,遍地是野菜了。荠菜马兰头,姊妹嫁在后门头,我们唱着,手里一把剪子一只小篮儿,往田畈、沟边一蹲,挑起野菜来。荠菜可以做菜、炒年糕吃;马兰头就更不用说了,城里也很常见。不过,对我们而言,吃还是其次的,更热衷于挑野菜这份近乎于游戏的开心和有趣了。
老底子还有一种野菜,现在则难见了。这野菜,便是紫云英。其实紫云英既不野,也算不得是菜;田畈地收获后,队里年年要播种的,却不是庄稼,而是一种仅仅当作肥料的草。紫云英在农民眼里,是一种很贱的植物;撒下种,无需再管它们,它们就会蓬蓬勃勃地生长。数十亩一片锦绣,花紫红色,状若蝴蝶,又如鸡雏,非常好看,仿佛地上铺了华美的地毯。紫云英花开时,就在清明前后;旧时上坟多用小船,那些上坟归来的船头上,常常簇拥着杜鹃和紫云英的花束。
紫云英正当风华正茂的时候,被掘进泥里,烂了,肥土的;说实在话,紫云英开花,是非常漂亮悦目的。我们常常采来玩,尤其是女小人,紫云英的花球是玩不厌的;而男小人则驻足田头巡视,看有没有白色的紫云英花,据说白花是一味中药,极珍贵的。然后,紫云英再怎么着,农民也不把它当菜吃的;因为它们是当作肥料的,大不了是喂猪喂牛的饲料,岂能跟荠菜马兰头等同日而语,它贱着呢。紫云英何时作为野菜一种,被请上饭桌的,我不得可知;在我有点印象时,紫云英虽然吃了,却总是偷偷的。这倒不是因为吃队里的,而是怕被别人撞见了,一张脸没处放了。
其实,紫云英取其嫩茎,油锅里一炒,味颇鲜美,似豌豆苗一般;在色香味上,是完全可以与荠菜马兰头媲美的。如今时过境迁,细细想来,吃贱的东西,未免吃的人就贱;而且贱的东西,未必味道就不好。这个理,旧时的家乡人也明白的,只是人与猪牛同吃一样东西,感情上不易被接受吧。
发布时间:2022-03-15 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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