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的八哥,常常为人所养,蹲在主人家的笼里,悠哉游哉度日,喜哉乐哉学语。而一旦离开了主人,它便形单影只了,孤独了,无语了也许这正是一种回归,它原本就是这样呢。
说来也巧,八月里的一次晨练,无意中遇见了一只八哥,在我情有独钟的那片异乡的草坪上,在草坪上一个个人造的花坛里。它旁若无人地跳着,从一个花坛跳进另一个花坛,从草坪的这边跳到草坪的那边。莫不是它也有晨练的习惯?它那一对黑亮的眼睛,随着不停转动的头四下里张望着,仿佛在警惕着不速之客的来访;那只蜡黄的喙,东啄啄西啄啄,捡拾着草坪上的食物,却没有了往日的摹叫声;那一撮长在长喙根部的短毛,仿佛是栽在那里的一簇小草,更像是一簇长在男人鼻下的小髭须,使得它有了某种气质,有了绅士般的风度。
眼前的情景让我记起了与八哥第一次相晤的往事。那是在朋友家作客,朋友家的客厅里正挂着一只鸟笼,一只体态丰腴的八哥蹲在笼中,不停地从笼的这头跳到那头,盯盯地注视着新来的客人们,仿佛要透视出来人的身份。早听说八哥能学人语,你说什么它学什么。于是,好奇的我便凑到笼前,捏着嗓子一遍遍地重复着你好!你好!八哥歪着头,盯视着眼前这张生面孔。任凭我怎样示好,它就是无动于衷,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真的像是一位身着礼服、不屑一顾于眼前这位陌生人的绅士。而我的朋友走过来,冲着它只轻声地问了句你好,它便连续地说了几遍你好,并一直追视着我的朋友。眼前的一幕让我顿生反感:好一个小东西,你竟如此欺生,媚上!难道绅士就该如此?你的大度呢?你的温文尔雅呢?市侩!从那以后,我对八哥原本就不大好的印象又打了折扣。
但,眼前草坪上的它却没了印象中的那份高傲,倒像有了几分猥琐。当我注视它的时候,它有意在躲,尽量跳得离我远些,而那对黑眼睛也仿佛怕与我对视似的总是斜睨着。那神态仿佛在告诉我,它没有过主人,更没享受过被宠爱的待遇;为自然而生,被自然而养,就是它的生命轨迹。我顿生了几分怜悯:塞外深秋时节,树叶飘零,绿草泛黄,已近冰点的气温让草坪、花坛失去了夏日的魅力,萧索肃杀之气一天天浓重。这样的环境,它该怎样面对?同情与忧心让我竟忘了它那笼中的同类的欺生与媚上。
从那天以后,我照旧晨练。凑巧的是,每天晨练总能看见那只八哥。它和我仿佛有了某种约定:在固定的时间,一定要来到固定的活动场所;这是守信还是想从中寻觅到什么呢?由于它的出现,我晨练的内容减少了,每天晨练都有意识地抽出些时间观察它。它照旧是不停地跳,从这个花坛跳进另一个花坛,从这片草坪跳到另一片草坪;并不停地捡拾着地上的食物。这一成不变的情景让我想到了不大讨人喜欢的麻雀们,它们或在城里的房前屋后,或在郊野的庄稼地里,成群结队地追逐着人们的足迹,追逐着自食其力。它们靠着自身的顽强改变了自己,从六十多年前的四害变成了今天人们的朋友。那么,这孤独的八哥呢?它原本就是人们的朋友啊。
随着我和八哥见面次数的增多,它渐渐地不大远离我了,那双眼睛也不怕正视我了;甚至有时我蹲在花坛外,它蹲在花坛里,相距不过三两米;我凝视着它,它凝视着我,谁也不动。我又想起了笼中的它的同类在笼中时它不怕人,因为有人喂它,逗它,甚至宠它;在花坛里它也不应该怕人,因为有人关注它,虽不喂它,却也不想伤害它。此时的它是否会想到有人还会逗它,还会问它你好呢?看着它那副不即不离的样子,我真的想亲近亲近它,倒不是想捉它,只是想以我的亲近来淡化它的孤独,让它品尝与人亲近的温馨。可是,这想法太过天真,太一厢情愿了。当我真的想靠它近点时,它还是警觉地飞离了我这是几天来我第一次见它飞我和它还不是朋友,我在它的眼中毕竟取代不了它的同类,我的好意还无法被它接受。但,它并没飞出我的视线,只不过以飞的方式取代了跳的方式,从这个花坛起飞,到另一个花坛降落,离我并不远,还不时地朝我这边张望它是舍不得离开这里,期待着同类的飞临?还是舍不得离开我?
其实,八哥的习性并非单单如前所说。它们通常分为家养和野生两类,家养为一笼一鸟,日日与主人为伴;野生则成帮结伙,昼出夜栖。可是,眼前的这只八哥却有些出类,算家养吧,没家没笼;算野生吧,却又独身独处。这与众不同的身世让我无法不关注它、怜悯它。关注它,因为它的孤单无助;怜悯它,因为天气确实是一天天凉了,不,应该是冷了。这里的草籽、树种总有被吃光的时候,这里也总有下雪的时候。到那时,它还是会飞离这里的;到那时,它将飞向哪里?我到哪里去寻它呢?忽地,李清照的经典之笔浮上眼前: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到那时,它真的会如女词人描绘的那样吗?这时我才慢慢感觉到,我虽没养过它,更没训过它,但却对它有了某种眷恋,是由最初的同情、怜悯而衍生的牵挂与眷恋。于是,从那以后,晨练虽依旧,我仍然有些身不由己,大部分时间都给了对它的关注。每天早晨到达晨练地点,总要情不自禁地先搜寻到它的影子,然后长时间地蹲在花坛边,透过花树的缝隙,目不转睛地窥视着它,唯恐惊扰了它的晨练。草坪上的它还是不停地跳着,不停地啄食,不停地东张西望。有时,它也婷婷地站在草坪上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像,那双修长的腿支撑着梭形的身体,衬托出身材的娇好线条。但,却从不叫一声这么多天了,我还从未听它叫过。麻雀、喜鹊、鸽子、布谷鸟这些在这里常见的鸟都叫,特别是在早晨;虽然叫声不美,却从不缄口。而它,原本那颇似人语的叫声,是那么为人赏识、钟爱,在这里却听不到了。为什么呢?是嗓子坏了?是离开了主人?还是思念伴侣?我想,它的缄默,多半是孤独、思念所致吧。而这种孤独与思念,也许来自它曾经的主人,也许来自那些习惯于群居的同类。
那些日子的不期而遇,让晨练的我不寂寞了。每天总盼着晨练的到来,总盼着晨练时与它的相晤;而每次晨练却又总能如愿以偿地与它相见。这期间,虽然我和它没有交流,没有沟通,但从一次次对视中我似乎找到了某种答案,我觉得晨练时的每次见面就是最好的交流、最真情的沟通;虽然时间很短,我却珍惜着。这期间,它苦恋着这里的草坪、花坛,也许还有我;我同样苦恋着它的身姿、它的情态。它的不离,我的不弃,会在这里维系多久呢?这里的草坪、花坛毕竟不是故乡的拥有,我终要离开这里回故乡的。而离开这里的时候,就是离开它的时候。
我,终于离开那里了,已经数周,不知它是否还在那里跳着,啄食,东张西望不知它是否还在有意无意地寻觅着那个渐渐熟悉了的、并没有对它构成伤害的异类的身影。它若心有灵犀,会感受到我对它的眷恋,会感受到一种来自异类的牵挂,它会想我的。
八哥,你还好吗?愿你再遇如我一样的异类,寻得温馨,觅得甜美;愿你在寒冷渐渐走来的时候,早日找到温暖的栖身之地;愿你在与形单影只的默契中远离孤独,赢得一种全新的生活;愿你放开喉咙,唱起来吧,唱你喜欢的歌唱给懂你、宠你的异类,唱给自己的明天
发布时间:2022-03-10 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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