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

在格尔木火车站填了一张健康登记卡，这是旅客去拉萨必须填的，对于拉萨充满期待，感觉也离得越近了。列车上放着《我和草原有个约定》、《西海情歌》曲调忧伤却沉迷其中，车厢里也有些藏民在自己的位置上捧着经书在念经文。我却急着把心眼往外搜索，此前和雪峰从无经历，而今看到了它，觉伟大且神秘。这一回，算是我人生阅历一次变迁，一次跨越。我随列车在地球至高点上奔跑，经昆仑山和唐古拉山，内心很沉醉，兴奋着，激动着。
天上干净得纤尘不染，洁白无瑕的积雪近在眼前，一想到它万年不变的姿态，注目时一滚热血被激动从脚涌上来。感觉很伟大，和它相比我们的人生其实就那么一抹，我不想延这种对比去想，我已经够渺小够自卑了。只想简单的去认识这些，它可以只是一座大山，上面附着积雪就那么一回事，那些冰川无时无刻都在融化成流动的液态水汇成长江，黄河，澜沧江，一路弯弯曲曲，悠悠万里，川流不息，最终融入浩瀚的海洋，青藏高原是名副其实的中华水塔。有时候我们的生活和它隔堵墙而已，我们要挣钱，享受物质，混在红尘，和这里关系看起来似乎不大，再简单去认识事实似乎也如此。我仍很诧异，因为在这人迹罕至的高原上我看到了活在红尘以外的人影，且活生生的，就在眼前正向我们敬礼呢。他们在青藏沿线上筑一道人墙，保卫着青藏铁路的安全，回想电视里曾说建设青藏公路和青藏铁路的时候，平均每进展一公里就倒下两条生命，为打通这条天堑之路是用有生命的血换来的。列车从沿线的铁路工人他们眼前呼呼而过的时候，瞬间又相隔变遥远，远得如同天和地，这一幕很感人，在海拔5、6千米的唐古拉山上，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坚守铁路保护的人，每列车经过，他们都会像接受军令一样自觉站起来挺直腰杆，手弓着，双眼望着列车一直到列车安全远去，这场景会持续到拉萨站。他们在可可西里、唐古拉山口、安多、那曲、羊八井，陪同他们的只有各种高原野生动物、大草原、冻土雪峰、哨岗、他们保卫着别人的生命，选择把自己的人生交给荒凉。我看他们神秘的表情，想穿进他们的心窝，掏出他们的内心真实感情，为什么他们会这样选择？利益驱动吗？他们选择这种孤独而又冒生命风险的职业，在这无人烟的地方利益在哪里？不管我们的感情有多不一样，空空旷旷的，估计他们的心灵和这一样空旷纯洁。
平稳的列车，感觉不到海拔的落差，欣赏着如画的高原美景一直到了拉萨。一下了车，另一种高原反应又来了，不是在格尔木时的胸紧而是耳朵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听不见外界的声音。虽这样，但恐惧感已消除，可能是决心的底气让我变得更淡定。呵，拉萨，我终于来了。我很珍惜拉萨的风情，坐公车过一座大桥的时候，拉萨河像一层纸膜贴在山谷里，静静的，宽宽的水面，在太阳折射而金光闪闪，两边是高山，山上秃秃的，有泥黄色的崖壁，让人联想到山的内层会不会包裹丰富的金矿，别抱淘金矿的主意来拉萨，这不是一座靠金矿换生活的城市。这是一座靠纯洁信仰支撑的城市。然而，市场的力量还是悄悄的剥开了拉萨的城门，拉萨近郊已兴建有了铁篷厂房车间，采矿点在山上也偶尔看到。在拉萨市区大酒店，大商场纷纷抢占一席。在拉萨做市场的几乎不会是藏民，而是四川人，浙江人。在金珠东路我还看到了广东商会会馆是一座藏式风格大楼。藏民对佛教的信仰对这些隐隐来袭的商业气息似乎并不太关注，仍保留着从容的，每天早晨和傍晚摇着转经轮，念经祈祷绕着布达拉宫走几圈。场面浩浩荡荡像一次大迁徙，他们在人流里走动，面目却很严肃得像接谕进朝，很规矩的样子。祈祷的人流退去后从药王山一观景台上看布达拉宫像一座孤在大山上的阴森城堡茕茕孑立。除了早晚时候藏民集中绕着布达拉宫祈祷外，平时在街边，或路边一棵树下，台阶上，甚至河边到处可以看到藏民膜拜的身影，他们是那么的认真和投入，他们微闭双眼，双手合十，在头顶上停顿，胸前停顿，然后面朝地全身匍匐趴在地，接着又站起来重复着，正所谓五体投地的礼拜仪式，他们不知疲倦，每天持续几个钟，保持一辈子的坚持，或许只有像他们那样纯洁信仰的人才能超然物外。他们有拄杖的年迈老人，有口齿仍不清的儿童。在金珠路上，隔百米左右就有一个灶炉，灰白色的外体像个葫芦形状，藏民们每走经过都会主动从布袋里抓把麦子和藏香草往灶膛里撒，这条街属拉萨市一条繁华街道，区政府就在这条路上，灶炉的香火浓烟不绝，一排过去烟气冲天，像古战场上的烽火台。扭头再望拉萨城区的所有建筑都是藏式风格，红墙天台上挂有经幡，还有各种宗教图案。这种在八廓古城，北京路，江苏路这些成熟的商业中心随处可见。八廓古城里有大昭寺，小昭寺，也是一条宗教街道，建筑都是巨大石块垒筑起来，上宽下窄结构，窗户很大，墙体很厚，显古朴粗犷，有点像西方哥特式建筑风格，路面也是石铺甬道。进大昭寺古街进出都要安检，大昭寺是颂赞干达为唐王朝文成公主而建，是唐蕃两帝国的往来遗留。如今，众多藏佛教信徒一生的夙愿就是亲临一次香火不绝的大昭寺，有的是从遥远的阿里，林芝等地的朝圣者，一路磕长头来到圣城拉萨，就像广大穆斯林一生也要到沙特麦加朝拜一次一样。八廓古城相当于我们内地城市步行街，商铺密集，有藏医药馆、唐卡艺术品卖店、牦牛肉铺、藏民专用的佛教用品等。在清真寺广场那里是拉萨冬虫夏草批发收购集点，商人多以头顶戴着圆顶礼帽的回民居多，而虫草的供源多是藏民在山上挖来的，虫草是藏民的饭碗，受国家特殊拥护，只有藏民才可以上山挖虫草，区域也受限制。据说藏民要上山挖虫草先要拿到虫草采集证，且每年要给政府缴纳三千元费用。虫草是珍贵药材价格昂贵，我随意问了几个摊点，低价至少4万一斤，更高档些的上10万一斤。有意思的是这些买卖商人谈生意很神秘，谈价格不是用嘴谈，先是卖方用块布巾裹一只手，欲买方也把手伸进布里，双方手以布巾挡住旁人视线，然后神情对视，没会儿就看卖方能不能接受这个暗价，旁人看了只能猜，这样谈生意我还是头一回撞见，是不是古老了些。这座离太阳最近的城市，有日光城之称，藏民们长年在这片土地繁衍生息，因交通闭塞，与外界交融缓慢，即使解放生产了几十年，市场经济虽已来袭，但从藏民他们的眼神里我判断他们与这个时代主流好像处半睡半醒的状态。他们男男女女有些留着长长的辫子，有的盘缠在头顶上，有的直接留长托到屁股像满清时代的大清国民，藏民们普遍肤色看起来偏黑瘦，却很慈祥宽厚。无论商业来得多残忍和奸诈，他们似乎都不在乎，仍旧每天大部分时间耗在诵经礼拜以寄望轮回。他们无论有多饥饿和不幸，他们不抢，不偷，不打。所以在拉萨的大街上无需担心被抢被偷。在拉萨长途汽车站民族路两边露宿着几排藏民，有的拖家带口直接露宿大街，蓬乱的头发，脏脏的厚棉被，地面就是床，一张破棉被垫在下面，大人睡两头，小孩夹睡中间，这条路看起来像难民营地，他们物质贫乏露宿，思想也比较单纯，也许他们大多是从西藏其他远方来拉萨朝拜的。但他们眼神所流露出来的并没有丝毫愤怒，坦然仍就地念着经文，和身边的人流和高楼似乎没在意，或者他们是因宗教获得内心的安宁。长期受政教合一主治的民族，他们觉无比神圣是那盛气凌人的布达拉宫。这座由白宫和红宫组成的建筑，是政治领袖和宗教领袖的殿堂。
拉萨，仍是一座相对封闭的城市，外国游客包括港澳台同胞到了内地，要进西藏仍需西藏政府批准函才得进藏。在拉萨生活的人是个不收硬币只收钱币的交易方式，在藏民眼里除藏民同胞以外在拉萨生活的其他民族被叫你们老乡。在拉萨河边上的太阳岛几条商业街，全是川话口音，至少是四川人的天下，这里很少看到藏民的影子，房子是藏风格，住着多是四川人。拉萨的消费和上海相当，一瓶矿泉水至少3元，蔬菜和水果比上海还贵，当然虽然拉萨提供就业岗位少，但工资也和一线城市差不多，酒店服务员也有三千左右，这些让我觉很意外。西藏是教育落后地区，拉萨城区很多中小学是国内一些发达城市援建的，有北京小学，惠州中学，常州中学等。而作为西藏唯一一所综合性的大学西藏大学，目前仍未对游客开放，我特意去西藏大学大门那里哄保安求给进去悠一圈，铁一般守职不让进，最后只好离去。也许封闭是藏民生活贫苦的主因，我去了一趟离拉萨城区不远的夺底乡，那是坐落于山谷边的小村庄，青稞长得正盛，矮矮的篱笆墙外推起高高的牲畜粪便，有些干脆把粪便贴附外墙上像新疆人烤的馕饼，当宝一样护在家门。原来高原地区不长乔木没柴烧，干瘪的牲畜粪便可当柴烧。在村口恰遇几个藏民在挖地窝建房子，石头直接山上拉，没有水泥，就地掏泥浆，几个工人，最小的十一二岁稚嫩的少年，大的有松弛面部肌肉的中老年，我用普通话问他们，竟没一个能听懂，只憨憨抬头露出让我迷惑不解的微笑，这或是表示他们善良友爱。看到他们让我感慨疑问，一同生活在一个国度里，生活差别却这么大。拉萨或者整个西藏都如此，我们和藏民就像藏医和中医一样难分难解。
我在拉萨呆了三天，西藏是块自然圣洁的地方，有很多神山圣水，那些圣湖卓玛泉，圣景林芝我没去过，经林芝去珠峰大本营，一直是我的心愿，但此次能到达一次拉萨喝上一碗马奶酒和酥油茶，安静的观察藏民虔诚的礼拜和祈祷已是我思想的一次延伸穿越。
我怕这里很快会受污染，浙江人，福建人，广东人的兵团临城下，他们将用改写这片天地，是好事还是坏事已由不得藏民说了算，就像大江东流一样势不可挡。铁路和公路网已悄悄在改写西藏的原有面貌。

二0一四年八月二十五日在家：

发布时间：2019-08-22 0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