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下来是个女孩,所以奶奶特别不喜欢,说一个女孩就够了,就满足了,然后她给我取的小名,妈妈一辈子也没叫一声。小时候家里很穷,十岁的时候才和小我一岁的弟弟一同进了学校的门槛。爸爸常年在外东奔西走的,所有的农活全落在妈妈一个人身上。妈妈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却没有享受任何优越的待遇,吃的苦比任何人都多。所以,尽管家庭条件很艰苦,妈妈一直把我当宝贝养着,力所能及的把最好的都给予了我。她的衣服不知道都是穿了多少年的了,可每年却想方设法为我做一件新衣服,每次扛着百十来斤的甘蔗步行八九里路卖掉后,啥都不买,也得记着给我买一对发卡或者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所以,小时候的我,尽管家里穷,却也让很多同龄的女孩羡慕着。妈妈不舍得吃喝,牙缝里抠出来的钱,却也舍得十块五块的给我,那时候的十块五块是多么的值钱啊!而我多半是拿来去了集市买些闲书,什么《少年文艺》、《儿童故事》等。妈妈认识不了几个字,自己也受了一辈子的苦,所以,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看我那么喜欢看书,是否真的对学习有用,她也不得而知,但是,她就喜欢看我安静看书的样子。
小时候的我,还比较挑食,那时候的香菜芹菜都是不吃的,闻着味道就会闹。然后独自承受着农活的妈妈,忙的一天累的要死,还会为了我的无理取闹重新为我做一个菜,嘴里还忙不迭的说不知道我回来吃饭。从小学到中学,期间几次看到妈妈因为劳累过度,农忙后就会病的死去活来,为此我也三番五次的退学,实在不忍心看妈妈那么遭罪,姨妈也劝妈妈:女孩儿终归是别人家的人,上那么多学干嘛?下来帮你干活你不轻松些吗?可倔强的妈妈就是不同意,她说不希望她的孩子跟她一样在农田里呆一辈子,一个女孩出生不好,就得选择上学那条出路。每次退学妈妈都会狠狠的打我,看我也是倔强的没有反应,然后妈妈就哭,终究看不了她的眼泪,我又去了学校。记得最清的一次,妈妈半夜病了,不知道因为胆还是胃,痛的打滚,弟弟摸着漆黑的夜去河那边找医生,我只是看着疼痛的妈妈心里跟刀割一样,我抿着嘴没哭,下定决心不去上学了。第二天早上,病情稍微好点的妈妈看我不去上学,她没力气打我了,用一副很失望很决绝的眼神看着我,然后拿了一根棍子,挎着一个篮子,打算抛下不争气的我们,出去讨饭去。那一刻,我给妈妈跪下了,求她别走,求她给我一个机会照顾她,这半年我就不去学校了,下半年再开始上。后来的后来,下半年我去学校,弟弟退学了,他说他是男孩,我就是退学也没力气干活。
终究我还是没有完成学业,然后就是媒妁之言成了亲。
没有谁能够懂,妈妈是拿所有爱了我。没有贴我多少嫁妆,那是她的确无能为力。婆家我没有索要彩礼,不是我自己一文不值,而是我把别人父母的不易当做自己父母的不易,妥协,只是因为善良,而不是所有的善良别人都会领情,或许以为,你就是一文不值。往往那些花了高价娶的媳妇都是倍加珍惜的,那些没有索要彩礼而倒贴了女儿的父母总是被看着很低贱的,因为你的贫穷而被人看不起,却从未想过他们自己也很贫穷。
结了婚,仿佛很忙碌,极少去看望母亲。其实带着孩子是可以去小住几天的,各种原因,也可能是我的懦弱,往往总是父母生日或者过年的时候才去。妈妈很想念我,无奈家里活计多,自己又不会骑车,因为身体状况,晕车也很厉害。所以,尽管我就在十几公里以外的县城,妈妈也极少来。婚后,因为头几年生的女儿,心情不太好,大家都不开心,妈妈也操碎了心。记得生了第二个女儿,妈妈看我的境况那么差,她一路哭着回去的,明明从张棚下车,她一直坐到了白雀,回去狠狠病了一场。我曾经是她那么宝贝的女儿,最后终究沦落为一个生育机器,一个没有主见一事无成的人,不知道进取,只晓得依赖。所以,一辈子以来,我都觉得愧对妈妈。因为我自己一个孩子接一个孩子的抚养着,所以,我也没有挣钱的能力,也没有孝顺父母的能力。我看着他们病,看着他们难过,我就是没有能力帮助,我就如一只蝼蚁,还靠别人而活着,心疼却无能为力,我是那么软弱!每次妈妈杀年猪,总是到邻居家给我打电话,让我去,而我总是推三阻四着,心中仿佛总有一根绳索捆着我,哪哪都去不了。然后妈妈就会步行六七里路再坐车送点肉过来,那时候就没考虑到,妈妈的那份情感有多么凝重,而她每次走,心里总有一股浅浅的忧伤,我有多么的窝囊,我现在都知道。偶尔的回去,妈妈总想着一切办法做着好吃的,半晌午做一顿,吃了午饭刚一会,她又做一顿,生了孩子带孩子那几年我的确很瘦,瘦到只有七十来斤,妈妈有多心疼,我现在明白了。
前几年,我经常性的发烧,估计就是现在这个病情的先兆,当时没有细查,也就是三番五次的输液,妈妈有一次打早的就来了,她说她陪我去医院输一次液,她是心疼我一个人来回的去医院了,我没有把自己当病人,她却依旧拿我当个孩子。在医院,护士给我打针找不到静脉时,妈妈直掉眼泪,一直握着我的手,一直心疼的看我,那种眼神,世上不会再有类似的。妈妈一直问我想吃什么零食,想喝什么汤,她去给我买。妈妈方向感很差,出去了就会找不到回来的路的。我结婚一二十年,妈妈来我家还迷路,一是来的太少,二是我住在胡同里,她下车就晕车,就迷了方向。
三年前,母亲得了骨癌,我放下了刚刚工作一年,刚刚熟悉的工作,抛下了孩子,那个时候,我突然明白,妈妈再也没有等待我的日子了,她等待的只有她为数不多的日子,她的死亡。她用所有的真心呵护了我一辈子,哪怕我将来的日子无法继续了,我也得去陪她。从那一刻,我知道她得了癌症的那一刻,我慌了,我将失去世间最珍贵的爱。也从那一刻,我不想再懦弱下去,我想着我应该有着自己的担当,我应该坚强,也应该独立起来,依赖别人,你永远会失去自己的主张,活着,也是一种苟且偷生。
我陪着母亲三个多月,她痛的有多锥心,我看的有多锥心。这种爱,失去了,你才知道,再也没有期待了。妈妈,你用真心等待了我一辈子,而我好在也用真心守护了你三个月,不然,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勇气面对你天堂的灵魂,你给了我一辈子的爱,而我却拖延着,迟迟不给你回应。妈妈,如果有来生,我一定竭尽所能做个最优秀的女儿,给予你多与我的真心等待
发布时间:2023-05-13 1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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