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争吵以后,我决定离开,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我买了回家的火车票,翰没有拦阻也没有挽留,我不知道这次离开是暂时的,还会是永远,只是大家都累了,需要静一下。
翰不是我一见钟情的那个人,我们既没有擦出电光火石的火花,也没有相见恨晚的浓情,我们只是很平淡的、很自然的走在了一起,也许是我厌倦了平淡。
母亲看见我的时候,惊喜交加,只是习惯性的朝我的身后看了一下,然后落下满眼的失望,我不语,母亲亦不问,我们娘俩经常玩这样的对峙,但是我的心意她都懂。为什么翰就不能这样懂我呢?那一刻我又似乎明白,也许是我的要求太高,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像母亲一样爱我,母亲只是毫无保留的爱我,却没有要求我怎样去爱她。而我既没有像母亲爱我一样去爱翰,却要求他像母亲一样来爱我,也许是我太自私了。
好了,逃离了红尘凡事,我要没心没肺、无牵无挂的过几天,每天和母亲从家里出发,母亲到田间劳作,我在田边挖野菜,中午我们就享受一顿野菜宴,生活简单而满足。
那天从地里回来,遇到了二奶奶,她挎了一只小篮子,花白的头发在脑后凌乱的挽了一个髻,一双缠过足的小脚支撑着她高大的身躯,以至于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二奶奶好,你这是要去哪?好久不见二奶奶了,我亲热的打着招呼。
她很茫然的看了我一眼,转身问母亲:宝林家的,这姑娘是谁呀?
二婶子,这不是杏花吗?我家老大。母亲解释道。
二奶奶又一次茫然地看了我一眼,摇头说:不认识。二奶奶老了,她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像用刀子刻上去的一样,眼眸浑浊,我感叹岁月真是无情啊,她曾经是我们村最俊的媳妇,而如今青春的影子荡然无存。
杏花,你二奶奶得老年痴呆病了,脑子不好使了,你不要怪她。母亲安慰我说。
我笑了笑,无语。
二婶子,这都中午了,你咋还往田里走呢?
宝林家的,你说你二叔,干起活来就不知道回家吃饭,我怕他饿着,这不是要给他去送饭吗?二奶奶心疼而又不无埋怨的说。
二婶子,你快回去吧,俺二叔早回去了,刚才俺碰见他来。
瞎说,我刚从家里来,家里哪有人,一定还在地里干活,你看,宝林家的,我烙了张大油饼,喷香喷香的,你闻闻,还有炒鸡蛋,对了我还给你二叔烫了壶酒,他就好这一口二奶奶炫耀地说,那幸福的摸样就像当年刚嫁到我们村的小媳妇一样。
二婶子,真不骗你,俺二叔真回去了,你赶快回家吧,要不这饼就凉了。母亲固执的说。
我有点看不下去了,问母亲:娘,咱回来的路上一个人也没见,哪有看见二爷呀?你怎么骗二奶奶?
母亲瞪了我一眼:你二爷去年就走了,谁能看见他?你二奶奶人迷糊了,总以为你二爷没死,天天往地里给你二爷送饭,唉,可怜呀。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为什么二奶奶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心头有热热的东西,堵在喉咙里难受。
母亲再三劝说,才把二奶奶劝回了家。
那天中午的野菜宴很丰盛,我却吃得心不在焉,心里一直惦着二奶奶。
下午母亲仍要到田里干活,我在家闲着无聊,又跟着母亲去了,我们一直忙活到很晚才回家。
远远地就看到那个高大、苍老的身影,迈着她的小脚,摇摇晃晃的朝我们走来,花白的头发被风吹乱,两只眼睛深深的陷在眼窝里,她的眼神遥远而空洞,以至于我们走到她面前时她也没看见,而是用手在额前搭了凉棚望向远方,远方
二婶子,天快黑了,你咋又出来了呢?母亲摇晃着二奶奶,二奶奶像刚被摇醒一样,才看见我们似的露出惊喜。
宝林家的,看见你二叔了吗?这天都快黑了,咋还不回家呢?
二叔早回家了,不信你回去看看。母亲又骗二奶奶道。
瞎说,我刚从家里来,这回我找了好几遍,南屋、北屋、猪圈、灶屋,到处都没人,我寻思你二叔准还在地里呢,我找他去。说着迈着她的小脚又要往地里走。
我心底的泪再也控制不住,决堤而下。
二婶子,俺二叔去年不是就走了吗?你咋还整天找他呢?你忘了?母亲看劝不住她,只好用残酷的现实来唤醒她。
谁说的,你二叔今早还跟我吵架呢,他一赌气就到地里干活去了。二奶奶坚定的说。
二婶,真的,二叔去年秋天就走了,你又忘了。正好拴柱娘也来了,两个人才把二奶奶拉住。
是吗?你二叔真走了?俺咋忘了呢?俺说咋找不到他呢?俺说俺烙的油饼咋没人吃呢二奶奶喃喃自语道,从她浑浊的眼眸里流下了两行清泪。
我早抑制不住的泪流满面。
母亲说二奶奶每天都要找二爷好几遍,去年冬天二奶奶又到地里找二爷,结果迷糊了回不来了,半夜了大家才找到她,二奶奶差点就在野外冻死。二奶奶也不总是迷糊,她干起家务来仍是干净利索。二奶奶的儿子终是不放心,几次要把她接到城里去住,二奶奶死活不去,她说:你爹每天要到地里干活,谁给他做饭?谁给他洗衣服?谁和他做伴?
她的儿子也很无奈,只得由她而去。
二奶奶和二爷是一对平凡的夫妻,他们没有经历过惊天动地的爱情,只是一直平淡的相守到老,可我却被这份平淡、真挚、不做作的感情感动。二奶奶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村妇女,坚守着她心中的爱情,也许这一辈子她也没听说过爱情二字,也没和二爷讲过山盟海誓、地老天荒,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情话,在她的心里只有两个字二爷。
晚上躺在被窝里的时候,我对娘说:娘,明天我想回去。
娘摸着我的头说:爱情是什么?爱情就是两个人好好过日子。不要任性,不要总是要求别人对你好,先想想自己是否也对别人好了,不要等到有一天那个人不在了,你想对他好都没有机会了。
我知道,娘。
我不知道的是被我一直认为平淡无味的爱情却是我一辈子最珍贵的,爱情不仅仅是一见钟情、轰轰烈烈、惊天动地那些只是夜幕中的烟花,虽然绚烂却只是刹那。而我拥有的虽然只是一颗小小的星星,但他却一直照亮我前行的路。
一见钟情容易,平淡的相守到老不易,你我应该最珍惜。
第二天我回到了与翰的那个小家,我做了满满一桌子翰爱吃的菜,等翰回来,就像我们从来不曾吵架,不曾离开一样。
翰开门看到了我,将我紧紧搂在怀里,也许我们还会吵架,但是不再离开。
发布时间:2022-08-13 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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