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乔安认识已久,但这样的久,却只是如一条河流过那样,你不能看出它留下了什么或者带走了什么,只是淡然地经过后,不留下任何痕迹。初见乔安是在路边的喷泉水池旁,我坐在冰凉的瓷砖上翻阅A城的报纸,寻找那些被不断压缩然后塞进角落的租房启示,突然手中的报纸被别人抽去,我抬头,便看见了一袭红裙的乔安,她笑得很不可一世,问我,租房子?
我傻傻地看着她点头,因为她长得确实太漂亮,眼角微翘,皮肤是淡淡的象牙白,透露出一种很野性的美。她让我与她合租,这样就可以省下一笔不小的费用,这令我咋舌,我想她应该知道一个居室只有一张床,但一个姑娘都敢说出这样的话,我一个大男人又怎么不敢答应呢。就这样,我们同居了。
我与她睡在一起,现在想起她较真的样子,仍觉得很可爱。她说,我们是合租,租金一人一半,床自然也要一人一半。然后用软尺把床的长宽高量出来,算出每人的占地面积和活动范围,丢给我一只白色的枕头,便径自睡她的去了。我久久不能入睡,挂在床沿,怕不小心碰触到她,惹得一身坏名声。但她于此却不上心,每晚都能很快睡着,发出均匀轻浅的呼吸声,久而久之,我便也没了那么多顾忌,甚至会忘却身边有这样一个存在,我本就寡言,她也不善言语,两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各自怀揣着或纯净或肮脏的隐秘心事,沉默如饭后将木筷轻轻搁在碗沿时发出的那声叹息,压抑而厚重,却注定无解。
我不知道她过着怎样的生活,一个女孩孤身闯进陌生的城市打拼,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有很大的烟瘾,可能还会吸食大麻,经常见她独自窝在柔软的沙发里抽烟,时间一久,她整个人都淹没在烟雾中,有时候我下班回去,推门进去是铺天盖地的烟雾,我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因为那样的孤独与无助也是我曾经深刻体会过的,当这些情绪无出排遣时,只能先暂时将自己放逐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那些尼古丁可以缓解这样的苦痛。
她透过重重叠叠的雾霭,眼神迷离地看着我,我不知该作何回复,只好神情淡漠地走开。我深知这样的疼痛是在所难免的,且没有人能够帮助她缓解一丝一毫。
后来我升了职,公司给我配了一部车,我预支了一部分工资,想搬出去独居。已是夜幕,路上行人稀少,我将左手伸出窗外,让微风穿过指尖,想着以后的生活大抵会好过一些。眼前突然出现乔安的身影,裹着黑色的大风衣,穿缠到脚踝的高跟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我将车子开得快了些,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没有发现。我把车停在离她十多米远的地方,就这么杵着方向盘,看着后视镜里的她一步步走近。原来她这么瘦,这么小,偌大的黑色风衣几乎要将她瘦小的躯体吞噬。她栗色的长发很美,在风中乱飞,她有些冷,紧紧地抱着胳膊。
走到我身边时,我让她上车,她犹豫不决,但还是坐了上来。似乎感受到离别的气氛,她问我是不是要走,我轻轻地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她转过头,看窗外的漆黑一片。
到出租房时,她居然靠着车窗睡着了,看她睡得实在太熟,我没忍心叫醒她,将后座的一块方巾拿来帮她盖上,俯身时,看见她如憩息的天鹅般静静垂下的睫毛和眼角那颗褐色的泪痣。
她突然醒过来,有那么一瞬间是手足无措的,直到看见我的脸,才微微镇定下来,很小心地道谢,然后下车。
我想起她的生活依旧是惨淡的,便拿些钱给她,她很坚决地表明自己的态度,我只好作罢。
我们都是游荡在城市边缘的孤独魂灵,在这颗小小星球上相互依存,互相取暖。
发布时间:2022-07-15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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