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饥己溺邝大爷无疑是三家村土地上众望所归无可替代的灵魂人物,也是我所知晓三家村土地上久经考验的开社元老,首任队长。学前的我几乎每天形影不离随母亲混迹于保管室,在那里我有幸和他、蔡队长、邓队长、刘公俊、李孃等生产队班子成员朝夕相处了好几个年头。花甲之年的他鹤发鸡皮,耳明目聪,精神矍铄,宵旰忧勤。泛白的老蓝布,千层底圆口布鞋,一年四季叼着一把尺许长黄铜烟斗。每隔几天就会在后门口看见他健步如飞顺哑巴堰坎赶往沙河堡。透过生产队大茶馆摘去铺板的窗口,也偶然会瞅到二郎腿翘得高高的他边娴熟地裹叶子烟,边一群老年人堆里谈笑风生。而邻桌老老少少的茶客通常只是频率稳定的收音机。回到家里他习惯慵懒地躺在堂屋门前一张全部展开的马架子上有滋有味吞云吐雾。这个时刻无疑是马不卸鞍,人不解甲一天下来最为遐逸的修整期。离开了这个嘘寒问暖聊以慰藉的避风港,八百号嗷嗷待哺的呻吟真是会把这把老骨头撕得粉碎。褪去了那份为了理想、信念、追求咸吃萝卜淡操心不多拿一分钱,一根红苕,一窝厚皮菜徒有虚名的队长差事,他也仅仅只是一位普普通通一天至多十分工的社员。三家村土地上的他哪有闲情逸致拄笏看山?一支叶子烟也不知得磕熄点燃多少次才能抽完。
邝大爷一墙之隔三十里铺(从沙河堡到大面铺)鼎鼎大名特困户丝绦衫黄麻子除外,三家村每家每户都喂猪、鸡、鸭、鹅等等畜牲。生产队年前一次兑现的工分自然是聚沙成塔刀刃之需,类似修缮房子,购买大件,乃至结婚、过年。而靠随便哪里觅食秕谷、野草、菜叶粗枝大叶长成的几只家畜更大的用处是孩子的书本费,学杂费,一年一套的行头,油盐酱醋,人情客往,生疮害病等等不时之需。多生一只蛋多捞一斤盐巴,栽进了沼气池求之不得,正好青椒雉鸡一饱口福。它就是每天下几只半斤重的三黄蛋,你也得有胆子上街!七十年代的近郊沙河堡同黄土高坡上的高店子同舟共命,红袖套就是蠢蠢欲动机会主义的致命克星。哪里滋生起投机倒把的贪念,哪里就汹涌着斩草除根的狂澜!如果你不惧怕鸡飞蛋打,如果你信心百倍百米冲刺全亚洲率先破十,不妨一试,白云苍狗风云突变,悬念迭起江湖凶险。敢卖,老子定让你有来无回,敢买,竹篮打水是无言的结局。按倒,按到!那个虾子卖蓊菜!站到!卖瘟猪肉的!老子马上踩到你尾巴了!市场就是听天由命的战场。鸡娃、鸭仔、鹅蛋、蔬菜、号票,有胆量到街头淘换零钱除了得有在一群蓝精灵中慧眼识珠的法眼,同时万万不能缺了那双脱缰野马般举步生风一日千里的风火轮,以及身陷囹圄时假痴不癫撒泼打滚嫁祸于人的真功夫。反正敲碎了脑袋也不知是哪个天打雷劈的东西栽赃陷害的。小民冤枉啊,包大人!
农村人家就免不了会和兽医打交道。黄医生是教仪厂河沟那边花果二队一名本本分分的普通社员,同工农兵中学校知遇之恩一代宗师辑才良校长是老乡,也是我一世追崇的对象。打心眼里我就把他视作三家村水乳交融的一份子,同时他也是周围生产队远近有名的猪郎中。花果大队社员家里的生猪几乎都是他在独家打理。家里生猪害瘟每次都是放学后我小跑过去请他,他也总是来者不拒雷厉风行,而且也总是药到病除着手成春。黄医生豁达大度,品行端正,技艺精湛,机敏干练,无论哪家有需求,也无论任何时候,总是接到恳求后丢下饭碗就去。不怕苦叫累,不计周折琐碎,长风破浪,风雨无阻,深得大家口碑。干净利落翻进猪栏,啪啪,几巴掌脆生生抽打在猪背上,奄奄一息的也给你抽得撒腿开飙。狗日的,好吃懒做!啥子时候了还在睡懒觉?还不去上班!爬起来!男左女右,手伸过来!哦,伤风感冒,感康,一天两次,一次一片,禁忌开车!取精用弘,朝乾夕惕,虚怀若谷,始终如一就是他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和对家乡人民最朴素的情感。
这个晒坝既是生产队凉晒农作物的场地,也同时全天候兼着三家村小学校的操场。田月桑时这里简直就是一个流金铄石的世界,社员同志们热情高涨、干劲十足,比拼赶超,不为人后。就包括保管室守夜、喂耕牛耄耋之年的付大爷老当益壮主动为大家烧茶参水忙前忙后。从田间到晒坝阡陌相连的田坎、小路上人欢马嘶,金鼓喧阗,随处可以见到你追我赶风风火火的他们,割粮食,打粮食,挑粮食,拉粮食,赤膊上阵,肩挑背扛,忠贯日月,颠倒衣裳。一千平米的晒坝就是一个千军万马气势恢宏的战场。田间地头四处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半桶,边挥汗如雨边谈笑风生,边甩开膀子边扯起靶子,他们不像是在重复着枯燥乏味的简单劳动,他们总是能从繁琐艰辛的劳动中吮吸到令人信心百倍为之一振的精神食粮。不分年龄,无论男女,人人勇挑重担,个个不遗余力。一部分割一部分打,一部分挑一部分装,一部分插科打诨一部分尽开黄腔,一部分眉飞色舞一部分匆匆忙忙。晒坝上更是人头攒动,尘土飞扬,语笑喧阗,锣鼓铿锵。这个日新月异大有作为的广阔天地上处处洋溢着曼妙的劳动号子,方方舞动着明快的田园舞蹈!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这是美丽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到处都有明媚的风光这是一种对社会主义祖国忠贞不渝的热爱,这是一种翻身做主尽职尽责的强大驱驶,这是一种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惊天地泣鬼神的磅礴力量。母亲和几位女社员负责粮食从田间转运到晒坝来后的一切后续工作。自己的晒坝根本就凉晒不了如此之多的粮食,得用架架车拉一部分到邮电校操场,每天早出晚归没日没夜两个地方来回奔忙。深明大义的她们总是能在简简单单中做到国尔忘家公而忘私,丢下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孩子、病床上七老八十的父母、猪圈里一年的唯一希望,以满腔热忱全身心投入到忘我的本职工作中去。她们用自己无声的行动宣誓了新中国妇女的心声,三家村的女人能顶半边天!我一直相信,我深信不疑,不识不知惠心妍状的母亲们也同样拥有着赤胆忠心精忠报国的崇高情操。母亲们,同样无愧于三家村土地上改天换地最伟大力量的中坚!三家村的昨天正是由这千千个心底无私的父母,这万万幅欢声笑语的画卷谱写而成彪炳青史灿烂炳焕的壮丽诗篇!
在邮电校口子大粪坑旁边生产队家喻户晓熬锅肉按片分魏孃家里我吃过一次烟熏老鼠,是吞下过后白兔儿才附在耳边偷偷告诉我的,即使抠也无能为力。虔诚的白兔儿一家子团子肉挂满暖心的媚笑,一本正经,就差鼓掌,很有家有贵客岂敢怠慢的气象。老三,这个样子一丝一丝的撕起更有味道!,边一丝一丝的撕边一丝一丝绽放出果不其然的神奇光芒。一丝一丝盯准下肚后他才告诉我并不是之前所标榜的山肤水豢!其实真是利欲熏心鬼迷心窍,试想,猴年马月才打一次两片猪肉牙祭的他,鸡毛都打算撸管油出来,怎么可能会忍痛割爱留下一丝又一丝的腊肉请别人?鼓睛努眼一眨不眨的他莫不当初当真会是把苍蝇见血的老子当作了御用银针了吧?当初他的眼神里很有双眼一闭两腿一伸的忌惮。我也亲历过工作组和农业学大寨运动。也不止一次随义愤填膺的群众咬牙切齿振臂高呼打到管制份子某某某,绝不答应吃二遍苦受二茬罪!我记忆犹新的是从大人嘴里得知的除四害。三家村连畴接陇,沟浍交错,地肥水美,物产丰富。除了雨天捉鱼,晚上照黄鳝,夜袭果园番茄黄瓜外,每一个果园附近几乎都有一个大粪坑,而围绕大粪坑的乐趣就是捕捉麻雀。这种乡村里司空见惯的所谓害虫,一如命运多舛三家村一般,也同样经历过不堪回首的一次轰轰烈烈的大运动,直到被城市农村密密麻麻敲打脸盆,挥舞竹竿的人们穷追猛打赶尽杀绝。逮到,逮到,狗日的又歇梢了!呵嘘!鬼子进村了,快碾啊!噹噹噹噹喏,又来了,快,快,快!呵嘘!哪里落脚哪里就是天昏地暗的战场。不知疲惫的他们没完没了的挥,没完没了的敲,没完没了的追,直到麻雀精疲力竭一命呜呼!那简直无异于一场与麻雀拼命的群众运动。最终铺天盖地的麻雀淹没在浩浩荡荡人民战争汪洋大海之中。而扑捉麻雀的方法其一是弹弓,其二是气枪,其三铁夹子。弹弓的绝妙、简单、高效全天下皆知。气枪对农村人家而言只能是咫尺天涯望洋兴叹。大百货里就有现成的,你有银子?这种两扇合一的半圆钢丝夹子匠心独运,威力十足,机关灵验,百发百中。夹子正中尼龙胶线挂上蠕动的蛆虫,除蛆虫外碳灰掩埋上整只夹子,麻雀衔食虫子时,轻微的力量就足以击发机关,啪,噗噗噗噗,伴随飞扬的尘土阵阵撕心裂肺的嚎叫。只要触发了机关,无论麻雀,点水雀,斑鸠,马半儿,乃至你乌黑血浸的手指无一幸免。
雨天无疑对缺吃少穿三家村每一个家庭说来是老天的恩赐,越大越好,越猛越好,最好把哑巴堰、小观堰、黄河、长江的全部给老子冲过来!三家村随便一条小沟、水凼奔跑着大大小小欢欢喜喜的雨衣、斗笠君们。包括石灰桥河道,大小沙河戳鱼的,撒网的,搬筝的不计其数。而秧田的进水口却是多数人忽略的重地,这个大鱼大肉蹄膀炖鸡人家不足挂齿的不毛之地,随随便便也可以收获各色鱼等几十尾。站在高高的坎上就可以看见肥实金黄的泥鳅细水中挤作一团逆流踊跃。雨天放学回家也不忘悄悄咪咪摸过去,徒手就可以穿上满满一关司草。泥鳅、麻狗儿、川川这类鱼儿好的是挣上水,泥鳅甚至可以爬上几十厘米高湍急的水坎,一戳箕下去,啪啪啪,五花八门,满满当当。教仪厂这条接壤于东风渠的河流穿过污水站汇入大沙河,闸门算起长不过五百米。整条流域澄澈清冽,漴漴泠泠,蛙鼓虫鸣,鱼虾成群,花小的伢子暑假都到闸门游泳。而翻过桥洞五十米河岸两侧栽满了桑树,桑葚成熟的季节孩子们常到河沟一个稍大的水凼戏水,即使坐水里多数时候也遮挡不住风情。小学堂一清二白的伢子们也根本就不解风情。穿两元钱一条的游泳裤?到底好吃不完用不完,当逑不到买零食吃!雀雀飞了!雀雀飞了!岸边过上过下的社员或者背兜帮老是大呼小叫嘻嘻哈哈取笑他们。
谷子、麦子成熟的季节,隔三差五神神秘秘从哪里赶过来一两个戴斗笠,披蓑衣,背大笆笼,扛长管火铳的猎人。裤腿、衣袖挽得很高,帽沿压得低低的,不和任何人搭讪,脸颊铁青,面无表情,独来独往。只管顺着田坎四处转悠,也不会计较后面叽叽喳喳的尾巴。很像故事里见到真面目就会杀人灭口的高手。嘭,一声掀天掲地的板机搂响过后,腾空而起的麻雀铺天盖地鱼溃鸟散,惊魂未定,哀嚎遍野,遍地缺胳膊少腿奄奄一息四处扑腾的战利品,你只需要不动声色尾随其后即可上演番番螳螂捕蝉的好戏。随便一处生上柴火,美美享受一次又一次鲜爽可口火烧麻雀。甚至还可能捉到被震晕或者吓晕的画眉、斑鸠。只是一定要分清主次,切不可反客为主得意忘形,渔翁得利不劳而获人人得而诛之,况生杀予夺只是一念之间,激怒了他,失去理智的火铳抠响过后,散弹可是不长眼睛的。你狗日的浑水摸鱼强取豪夺一出一出的!换老子,连开三枪!
趣味横生的暑假,除了头顶烈日赶上几里地到沙河大桥五桂桥至观音桥河段粘蝉子,我干得最多的就是到三家村最开阔的粮田里兜大郎。一条长长的丝毛草捆上一只随便什么蜻蜓,或者就是一条空草,圆圈轨迹不停晃动,边大声呼唤大郎,大郞,平日里绞尽脑汁也无可奈何的大郎不知何故立刻俯冲过来死死抱住你摇晃的饵子不撒手,一次次上演蜻蜓救美的义举。上钩后将草轻轻放到田埂上不慌不忙取下它。顺着阡陌纵横的田埂边奔跑边摇晃边不停呼唤即可,一个下午可以按上好几只。大郎放蚊帐里据说驱蚊的效果不啻盘香。当然兜大郎更多时间里只不过是欺人耳目的幌子而已,除了猪肉哪家里会缺得了盘香?瞅准了机会,既然可以秧田边跑边摇,又怎么不可以番茄地、黄瓜地、苹果园边摇边跑?只是千万可别让人索取到你大郎以外百口莫辩的证据!苹果就是大郎摘的!是它,是它,还是它!他奶奶的,那会是多大一个个头张牙舞爪的大郎!深奸巨滑,一派胡言,给老子五花大绑送人保组!
除陪哥子斑竹、东桂、洪河、高店子割牛草、欠红苕外几乎都是从巷口去往窑坝子方向。生产队土地百分之九十以上在这个方向马路两旁,端端拉拢马家沟农科院位置。董家山水蜜桃园、打靶场蜜桔园是这方的尽头,毗邻农科院水稻实验田。与桂溪公社以马家沟通往污水处理厂一条公路为界,与花果二队以教仪厂围墙河沟为界,与花果五队以川师公路为界,与下沙河堡以生药厂围墙为界,与斑竹村上沙河堡以成渝马路为界。形成三面环公路一面临界河的地势。门前这条毫不起眼的马路始建于一九五八年,是生产队经济腾飞的生命线。也是沙河堡货源调度得心应手商业集散游刃有余的交通枢纽,更是政治思想与人民政府保持高度一致架海金梁。无异于一个铁定时期一个铁定范围一个铁定背景下的定海神针,一方栋梁。他承载了沙河堡、生产队节节攀升直到如日中天的辉煌足迹,他记录了这片土地上自强不息的每一户人家发奋图强的艰辛历程,在整个人民公社年代可谓劳苦功高,居功至伟。伏天里,袅袅升腾热浪下沥青路面会缓缓融化,直到稠稠的四下里流泻,光脚丫走在上面烫烫的,软软的,粘粘的,很像踩上沙子的感觉,把凉鞋提上一路小跑很舒心。除无冬无夏担挑子扛锄头的社员外这条马路平日行人无几,只是上学路上会偶遇上托满竹筐蔬菜匆忙进城的自行车。路上的机车屈指可数,除摇摇欲坠体态臃肿的十二路就是邮电校一辆嘎斯,一辆老解放,一辆幸福两轮,偶尔会嘟嘟嘟嘟嘟狂飙过去一辆部队的吉普车、几轮卡、或者人保组的三轮挎斗。街头打煤场那辆惊天动地的永向前很扯眼球,没有倒档,据说是社会主义坚决不允许开倒车!上下学路上可以比拼速度,但绝不能打主意,非洲人般的面目回家会招惹来麻烦。万万没想到的是,小学肄业的吕同学后来居然光膀子立正姿态开上了这辆沙河堡独此一家威风八面鼻涕都是劳动人民本色的永向前!为了两分钱一个蜂窝煤翻脸不认人的东西!都没说免费让老班长体会一番男男女女一行五十位凤管鸾箫珠缠玉绕屹立在永向前脑壳上从三家村、人民南路到杀猪房朱轮华毂衣锦还乡!不少送完菜出城往龙泉方向的马拉车、牛拉车,或者一两个人借助敲敲板方式惯性滑行的板板车、架架车,见他们一上一下珠联璧合有说有笑游刃有余。放学后或者假期里这条路上不少小孩子玩滑车,自己也回家做过一辆,却不如他们玩得如此自在,一口气从生药厂门口快冲拢大营门!鞋底刹得青烟直冒!生产队两辆手扶式每天会在这条公路极限穿梭几个来回,老远就能听见它歇斯底里的嚎叫,嘣嘣嘣嘣嘣,和永向前不相上下。本队的长生哪里都停下来招呼你上车玩格,看见周庆发快蹦上天的火箭可别回头,很可能惹恼了怒气冲冲的他直接就突突了你!待到近前趁其不备冲上去,五分钟到窑坝子。上下学路上不少花小学生都会吊车,除人保组的包括三轮车、自行车、解放车、公共汽车都吊,也不管顺不顺道,更不管有些车上去了是否能全身而退。反光镜透视到眉花眼笑鼻泗横流的追风少年,八十迈急加速、老刹车、摇头甩尾、蓦然回首的后果那将会是一种怎么样子不可收拾的结局?屁股甩成八十八瓣兰瓜九十九朵玫瑰。火哟!狗日的,还有口气!再来一盘!沿路左边是生产队菜地,苹果园,秧田,没有一户住家。海舰家上马路口子正对过去一条机耕道,口子上一片竹林,后面一个大粪坑,进去右边是苹果园,左边邮电校围墙。这条沿围墙走势的泥路可以通往教仪厂、川师附中。苹果园中间三户社员,胡三和、黄家、江麻子。从十二路站台右边起头是王伯四家,养猪场,哑巴堰坎下几块秧田,过去是曾、李、冷、吴四家居住的大院子。海舰、二哥、望天三家在大院子旁边靠哑巴堰苹果园。从马路上可以看见几米高坎上曾家悬空的部分基石。很奇怪的是曾家和邻居朱家的房子怎么会是篱笆泥巴墙,这种结构通常说来是街头居民住房的格局。曾家后屋檐一大片竹林挨着生产队苹果园,再过去是生药厂围墙外生产队几亩秧田、菜地。从哑巴堰苹果园尽头顺生药厂围墙外的毛竹林拉扯到学校入口,对面一垄高于下面秧田几米的菜地正中矗立两根高高的水泥电杆,望过去可以看见菜地后面几十米一排红砖小瓦房,这就是窑坝子,也叫三家村。这几百米倚围墙走势的毛竹林里玄机重重,除了飞禽走兽还有野人,他们在里面打鸟搯窝生火取暖或者煮筒筒饭偷袭果园、菜地,甚至翻墙进生药厂。里面有的可只是奶牛,难道是异想天惦记上了烤全牛打痨?还有大老远跑里面去的男男女女,据说是到里面执子之手与之偕老,人保组追起来了你狗日马上脚下生风色即是空!他们都说那个背背篼捆围腰的圆脸女人是被人骗到里面怀上孩子的。那个三十岁左右笑呵呵的大肚皮女人每天都会在马路上碰面,对于调皮捣蛋小孩子的挑衅她从来都是一笑而过,很难见她生气或者凶人。或者她根本就分不清挑衅和亲善的区别。这正就是那张三寸面具的致命凶残!她哪里会搞得懂三头两面笑里藏刀?她笑起来的样子像个孩子,非常天真。听斑竹三队同学光光说竹林里很多飞禽,个头和家鸡差不多大小,窝就建在竹林根部泥土里面。他们不止一次到竹林里生火或者扒窝,最后被窝里的土蜂追得屁滚尿流。不少被生药厂围墙里边篝树上的马蜂螫成大脑袋,灯泡脸,哭爹喊娘半死不活。活该!掏地里的鸟窝居然去招惹天上的马蜂!倘若真是动了烹饪全牛的念想,一火穿翻你几个眼高手低而又贪如饕餮的东西!
之所以常常去窑坝子,并不是作为别人眼里的三好学生好学不倦,没事去那里请教充电。从小学堂到高中毕业,我从来不会课堂下和哪位先生太太探讨熟是熟非,谁对谁错,更不会和调皮捣蛋鸭蛋帮理论数学几何。我憎恨强人所难的教学方式,尽管这种强加与己无关。我很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一定要去川师附中,我同样不愿意看到我同手同足的学友在肆言詈辱中饮泣吞声心神恍惚。学非所愿,何苦为难。我同样眼馋小贩摊前芳香四溢的美食,却又腰无一緡。我渴望大鱼大肉满嘴冒油的感觉,可我又很难有不慌不忙大冒其油的运气,家里边那两位同样延颈举踵寸阴若岁。每每每个星期四中午家里即将冒油那天,肠子还没缓过神来,别个就已经快刀乱麻釜底抽薪,直接把饭扣菜碗里,看你还冒油!只好看别个伸长舌头满碗弦子舔你原本打算冒的油。真想连人带油直接生吞!发自内心说来读书只是迫于无耐例行公事,不去的下场不言而喻,借你几个狗胆也不敢有非分之想。心里惦记的根本与几好学生八竿子打不着,当五年大队长也没免费享用过一次水果糖,当逑不到读幼儿园!不知拿奖状作何用途?你为什么就不可以看在从学校大门扫上成渝马路的孜孜不倦施舍上几个钢崩的奖学金?唉,其实你不懂我的心!朝思暮想的主题只有沙河堡大百货架子上玲琅满目的昂贵商品和供销社玻璃罐子里十里飘香的饼干、糖果,其次才是马路两旁的果园、菜地、西红柿。去窑坝子却又总会惹来莫名的失落,几位口若悬河的小贩子喋喋不休闹得人心猿意马,又逑不送几个免费品免费尝,或者干脆凭脸卡赊账,屠杀上一只肥头大耳路边谁家的鸡公,签字画押,歃血为盟,飞黄腾达衣绣昼行之日数倍奉上。急功近利,鼠目寸光。早该驱逐出境!假期里少了那些让人啧有烦言气很难消的小贩子心情会好上很多,这里宽阔平整的水泥地面很适合推铁环,耍子弹壳飞炮,打窝儿,投篮球,斗鸡。还有一个不可示人但又昭然若揭的幌子,宣传碑后面渣滓坝下很大一片累累果实的西红柿,个头大,色泽鲜,滋味甜,心灵手巧不花钱。
发布时间:2022-05-17 2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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