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高洪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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芹63岁，娘83岁。芹不是娘的亲闺女，娘不是芹的亲娘。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没了娘呀。”芹3岁时亲娘死了，9岁时爹没了，芹和妹妹跟着没娶媳妇的大伯过。芹打小贪玩，跑出去就忘了回家。大伯脾气暴，经常狠狠地打她，倔强的芹从没掉过一滴泪，她发誓要离开这个不是家的家。

一天，芹和两个小姐妹出去要饭。三个孩子走了好几里，来到一个村庄。因为爹去世还没过“头七”，芹头上系着白头绳，穿着白鞋。村里人好奇，纷纷过来围观。娘在邻居家牵布，听说后也跑出来看。娘看到又黑又瘦、穿着孝的芹，心疼地掉泪了。芹惊奇地打量眼前这个女人：高高的个子，瘦瘦的身材，眉清目秀，眼神里满满的慈爱。亲娘留给芹的只是模模糊糊的印象，芹觉得这个女人就像自己的娘。娘二话没说，拉着芹回家吃饭。饿了大半天的芹，没有顾忌什么，端起碗，就着咸菜，喝了好几碗棒子面粥。娘的心像用刀剜过一样，唉！没娘的孩子真可怜。娘已经有三个儿了，整天盼闺女的她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娘拉着芹的手，“妮儿，别走了，跟着俺吧，俺保证不让你饿着。”芹使劲摇了摇头，大伯不知道她出来要饭，回去还不把她打死？娘叹了口气，把家里的饼子都拿出来，装进芹的竹篮里。娘把芹送到村口，远远地看着，直到看不见了才回家。

一晃七年过去了，盼来亲闺女的娘无时无刻不在想芹。端起饭碗就念叨可怜的芹是否有饭吃，天冷了就念叨可怜的芹是否有衣穿。娘常打听芹的下落，听说芹过得很不好，娘心里就像作了病。与娘分别的七年就像在鏊子上似的，成大姑娘的芹无时无刻不在想娘。看到别家的孩子有娘疼有娘爱，心酸的芹就想当初留在娘身边该多好。挨打后的芹，抚摸着疼痛的伤口，不止一次地想去找娘。“亲娘想我，谁知道呀；我思亲娘，在梦中呀。”芹经常梦到娘，半夜哭醒后眼里存满泪。有时想娘实在受不了，她就跑到荒地里，冲着娘村子的方向，大声喊：娘——娘——

芹终于下定决心去找娘。她借口推磨，来到娘的村。找到娘的家，看到大门紧锁。芹有种不祥的预感：莫非娘她老人家？芹嚎啕大哭。一位邻居大娘走过来，“傻妮儿，别哭了，你娘搬到新宅住了。”芹让大娘看着麦子，找到了娘住的新屋。

娘病倒了，卧床不起。看到病恹恹的娘，芹扑通一声跪在床前：“娘——，你还记得我吗？”娘打了一个愣，以为听错了，就问：“闺女，你是过路来家里讨水喝的?”芹委屈地泪如雨下：“娘，你真把俺忘了？”娘拉着芹的手，端详了许久“你·······是蒙庄小芹吧？”芹一把搂住娘，娘俩抱头痛哭。

娘看到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褂子袖短老大一截，灰布裤子上全是破洞，腰带是碎布条接成的。娘心碎了，一个姑娘家，穿成这样不怕人笑话？娘铁了心，坚决让芹留下来。

娘拖着重病的身子，带芹来到集上。她给芹买了腰带、袜子、花手绢，扯了新布给芹做衣裳。芹哭了，又笑了。有娘疼，真好！

娘的大儿去当兵了，娘把大儿住的里屋收拾干净，铺上花粗布床单，搬出新被褥。看着娘忙碌的身影，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呼唤着：“娘——娘——”

娘的病总不见好。娘有个恶婆婆，对娘很不好。她眼里容不下芹，在背后骂芹是“丧门星”，还打算趁儿媳去济南看病的时候，把芹撵走。热心的邻居大娘告诉了娘，娘临去济南前，拉着芹的手叮嘱一遍又一遍：“妮儿，别害怕，有娘哩！我不在家，你把妹妹照看好。听话，等着娘回来！”芹点点头。

芹二奶奶家的姑来找她，劝她回家。芹的姑走到芹的房间，看到炕上的新铺盖，又看到芹和妹妹吃着白面馒头，就说：“嫂子，你真是个大好人啊！俺芹回去也是遭罪，要不就做你的干闺女吧。”娘和芹打心眼里高兴。不久，芹的大伯和姑买着礼物来谢娘，从此两家结成了亲戚。

娘的病终于好了。芹18了，该找婆家了。娘这次真动了心思，她托人给芹找了个好人家。男孩和娘一个村，是家里的独子，忠厚老实，又有文化，还是村里的会计。娘称心，芹如意，这门亲事就算定下来了。

结婚前几天，芹婆家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怂恿男孩退婚。他说芹的命太苦，过了门恐怕要克夫。那天，娘正好和芹在孔唐赶集。看到那个人，娘趁他不备，用黑皮包将那人的头扣住，紧接着一阵拳打脚踢。周围看热闹的围了一大圈，芹当时都傻了。芹第一次看到娘生这么大的气。

出嫁那天，芹和娘哭成了泪人。看着远去的芹，40岁的娘像丢了魂似的，好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娘自言自语地说：“俺芹的好日子来了——”

芹过门后，一连添了四个孩子。那时候没有缝纫机，娘在灯下，一针一线给孩子们做鞋，做棉袄棉裤。邻居都说娘傻，要这个闺女还没见得济，反而添了许多麻烦。娘反驳道：谁让我是她娘，我不管她谁管她？芹没忘娘，尽管日子过得不很宽绰，却经常给娘买衣服，买吃的，冬闲时还把娘接到家里住几天。孩子们围着娘，一口一个姥娘，娘心里比蜜都甜。

娘今年83岁了。娘的身板依然硬朗，耳不聋，眼不花，自己洗衣做饭收拾家务，用不着儿女伺候，邻居都说娘是行善积德修来的福。儿孙满堂的芹，每次去看望娘，娘俩都有说不完的话，邻居都说这是娘俩一辈子的缘分。

芹要回家了，娘站在村头，不舍地看着芹。芹回头看看娘，看着看着，娘成了一棵参天大树；看着看着，娘成了一座巍峨的高山······

【作者简介】高洪新，女，高唐县第二实验小学语文教师。喜欢读书，梦想成为会写作的教师。

发布时间：2023-07-03 2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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