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义群|黄毛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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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毛是一只狗的名字，最初是采油区工程主办阿亮抱来的，放在办公室里养着，哪一年我忘了。一身淡黄色的毛，全不似其它“黄狗”身上的那种棕色或咖啡色，叫“黄毛”也名副其实。

采油区办公楼是一幢两层小楼，面南背北，楼下是一小片草地和停车场，再往南是一排平房，是调度室、会议室、宿舍、库房等所在地，东西院墙一围，就成了一个封闭的小院子。

人来人往的办公地儿忽然来了只小狗狗，大家都很高兴，黄毛就这样成了全体人员的宠物。阿亮因为要经常去现场，下班又不愿把它领回家，调度室这个24小时有人值守的地方就成了黄毛的“家”。值班调度员每次吃饭回来都要给它带吃的，食堂里有的是剩馒头、骨头和肉，其他人也经常给它带各种食物，黄毛在众人的宠爱下幸福地长大，外形略像细犬。机关院子就是它自由的天地。黄毛在每间办公室里随意进出，楼上楼下乱窜，像逛商店般自在，所遇不是亲切就是亲昵。夏天，它挑间有空调又安静的办公室，在瓷砖的地面上一睡就是一天。冬天，哪间屋子暖和它就去那里，靠着暖气或电暖一睡又是一天。

“成由勤俭败由奢”。用在黄毛身上肯定不合适，但是我能想起来的就这一句。由于众人的宠爱，黄毛染上了一身的坏毛病，根据众人的描述，主要由以下几点：

一是挑食。馒头米饭看都不看，骨头和肉片也基本不吃，只吃火腿肠和瘦肉。坊间传闻：黄毛最擅长吃肉包子，一口咬开皮，把肉馅舔进嘴里，只留两个半圆在原地。调度老邱说：“一大早我专门买的鸡蛋饼、牛奶给它，他连闻都不闻一下。”听了这话我暗自生气，一张鸡蛋饼五块钱我都不舍得吃，还有人专门买给狗吃，更何况还有牛奶。

二是哭叫。黄毛经常在中午或其他安静的时候，蹲在院子里长时间怪叫，声音像哭似的，全不似狗咬人时的那种汪汪狂吠，整个儿狼哭鬼嚎，让在办公室里午休的人不胜其烦。

三是挡道。黄毛经常卧在走廊的瓷砖上，人来人往的它也不站起来让让。俗话说“好狗不挡道”，它卧在中间，人还得抬腿抬脚让着它，可见它不是一只好狗。

四是便溺。黄毛小时候在草地里解决，随着活动范围的扩大，便溺逐渐发展到在院子里、在走廊上、在楼梯上。采油区最大的两位头儿都在二楼办公，上下楼梯时经常看到黄黄的一滩水渍，让人心生厌恶。

五是咬人。养狗本为看家护院，采油区的院子经常有附近的村民进来捡拾垃圾并伺机偷窃，黄毛一见就狂吠不止，也算尽了它的职责。黄毛得意洋洋，不断扩大打击面。隔三五天才到区部的夜班工人他一见就咬，因为不熟嘛。可是天天进出院子的大班工人有的人它也咬。有一天中午，二楼资料室女工阿红刚进院子黄毛便冲过去追着咬，气的阿红直骂：“狗东西，从小我就带东西喂你，我们办公室你也随便进出，还敢咬我！”

鉴于黄毛的种种恶习，领导决定将其驱离，暂由维修班带走喂养。维修班的工房也是个大库房，里面值钱的东西很多，需要一只狗看家。可惜黄毛恶习不改，逮谁咬谁，维修班的人除外。它的前主人阿亮几天不见黄毛就去看它，一个要它走，一个要带走，黄毛被阿亮偷偷带回了区部。然而没多久它就咬了一个来签路单的外单位司机，幸好司机躲闪及时，只撕坏了衣服。领导立即拿了一套新工衣赔给司机，并诚恳道歉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那位司机见领导及时主动，也不再追究。此事一出，促使领导下定决心要解决黄毛的问题。以前它只叫不真咬，这次一旦动了口以后就会收不住嘴。遂独断专行，将黄毛送给了治安点。

在新的环境里黄毛开始了它新的生活。

一到治安点黄毛就被拴了起来，它哪儿受过这委屈。午饭过罢，大家都在屋里睡觉，黄毛便开始一声接一声号叫。绰号“疯子”的点长拎着拖把冲出屋子，对它一顿爆揍，一连好几天，黄毛这下彻底傻了。

失去自由还不是最坏的，饥饿才是它长久的噩梦。一天一个馒头，不到一个月便瘦的露出了排骨。下雨，它就在水坑里趴着；下雪，它就在雪窝里蜷着，伏天，它就刨个坑卧在里面。点长也不是不管它，费力气用砖头、石棉瓦给它搭了一个小房子，但转眼就被它拱塌了。我想，此刻它最盼望的可能并不是有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小屋，而是一顿饱饭。那年冬天连续几天大雪，估计黄毛一个馒头都没有吃上，因为那几天正好我上班，早中晚几次去罐区巡视，黄毛就在井场外拴着，它周围连一个脚印也没有，治安点的保安吃过饭就在自己屋里窝着，谁肯顶风冒雪去喂狗？

区机关时常有人来看它，带点儿吃的喂喂。阿娟是新分来的女大学生，还没有男朋友，从不主动和我们说话，到井上来干完活，就站在井场边的围栏那里，长久地和黄毛对视。此后我也有了和她搭讪的话题。

阿俊和阿能那天一大早就来到井上核实产量，快十点的时候，阿俊对阿能说：“饿了，火腿肠拿来吃，”阿能说：“给黄毛了。”

阿俊大吃一惊说：“什么？面包呢？”

“也给黄毛了！”

阿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絮絮叨叨地说：“咱俩大学一个寝室，上班一个单位，办公室桌对桌，住公寓还在一个屋。早上领导安排咱俩上井，想着早去早回，早饭也顾不上吃，见你在路边买了面包火腿肠，还挺感动的，谁知道没我的份儿，咱俩这么多年感情还不如一只狗！”

阿能委屈地说：“我也一口都没吃呢。”

临走时他俩一起去看黄毛，听见阿能说：“两根火腿肠，一口一个，连塑料皮皮也吞了……”

有一天我在调度室讲了黄毛的遭遇，调度老杨说：“你上班给他带点儿吃的呗！”我说：“我自己一天三顿还没着落呢，哪儿有功夫管它？”可能老杨记住了我的话，又有一天早上，我在调度室等车上井，调度老付说：“老杨拿了些肉和馒头，你带过去给黄毛。我也买了几个馒头，你一起带给它。”

到了井上，我打开一个袋子看，嗨！以为什么好肉呢，尽是些脖子肚皮下的“囔囔踹”，没人要的垃圾玩意，准是老杨从菜市场捡来的，里面还混了些米饭碎馒头，也是在食堂收集的。打开另一个袋子看，嚯！六个馒头！大、圆、白、暄、温温热！我毫不客气把六个馒头留下，把那些垃圾一股脑儿倒进黄毛的饭盆。黄毛扑上来一头扎进饭盆大口吞吃头也不抬。没礼貌的家伙！

晚上掌灯前我去黄毛那里看看，这一看顿时把我气坏了，那狗东西把肉吃个精光，米饭馒头还在盆里剩着。尽管它对我拼命地摇尾巴、舔舌头、跳来跳去，我还是毫不犹豫转身走开。

春天来了，黄毛旧病复发，又开始鬼嚎。井上老张很有经验地说：“这家伙发情了，想公狗呢！”疯子点长眼睛一亮，喜上眉梢，立即进村物色了一只大公狗，开车拉上黄毛去相亲，点上一干人等前呼后拥，犹如送亲一般热闹。一早去中午才回来，一个个兴高采烈，争相大声讲述相亲过程：“奥吆，黄毛爽死了，屎都喷出来了……”再看黄毛，还伸着舌头喘着粗气，目射精光激情不退。忽一日，点长屋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震寰宇，众人都去察看，原来黄毛相亲那天，点长用手机拍下了全过程，存进电脑，今天又翻出来观看，看到妙处，忍不住大笑。

可惜的是黄毛没有抓住这次机会咸鱼翻身，几个月过去了仍未显怀，治安点倒给它的剩饭剩菜稀饭馒头，也不见它好好吃，越聚越多，直至发酸发臭，也没人处理。黄毛头昏眼花之际，常常看到一排排的火腿肠在它面前跳舞，它努力伸长爪子，就差那么一点点够不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个问题像一道无形的铰链让它窒息，让它憋屈，让它悲愤，终于忍不住呜咽痛哭。

就在这个夏天酷热的中午，所有人都被黄毛的哭叫声搅得烦躁不安。治安点的阿靓手持树枝对它猛抽，树枝断了又换皮带，但走开不远黄毛就继续怪叫。疯子点长拿了根白蜡杆，双手轮圆了一气儿打了五六下下，可是刚一停手黄毛依然鬼嚎不止。点长气急败坏大喊道：“杀了它！”就这样黄毛吊在了单杠上，俩人拿一把裁纸刀剥皮、开膛、斩首……

作者简介：胡义群，1972年2月出生于江苏省沭阳县，1972年至1984年随父母在甘肃省玉门石油管理局生活，上学。1984年随父母在河南省濮阳市中原油田采油四厂生活，上学。现在是中原油田文留采油厂文南采油区采油工。

发布时间：2023-06-11 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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