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是西汉时期的名将,曾随贰师将军李广利出征匈奴,率五千步兵与八万匈奴兵战于浚稽山,终因寡不敌众兵败投降。后得知汉武帝夷其三族,将太史令司马迁处以腐刑的消息,心灰意冷,永不归汉。
在汉匈战争史上,李陵是一位最具争议的复杂人物。李陵的祖父是威震大漠的“飞将军”李广。自从元狩四年李广在率部击匈奴时因迷路误期而被迫自杀之后,这一世代从军的家族就愈发运乖时蹇了。就在李广自尽后的第二年,他的堂兄弟、当朝丞相、乐安侯李蔡因窃夺官地,被武帝逮捕下狱,不久绝望自杀。
李广有三子,长子李当户、次子李椒都死在老爹的前头,幼子李敢曾以校尉之职随骠骑将军霍去病出塞讨伐匈奴,他骁勇异常,在激战中一举夺得了匈奴左贤王的旗鼓,立功被赐爵关内侯,并承袭父职为郎中令。李敢怨恨大将军卫青逼迫其父自裁,一直想着复仇,后伺机将卫青击伤。卫青对李广之死一直心怀内疚,所以将李敢打伤自己一事给遮掩了起来。但卫青的外甥霍去病却对此耿耿于怀,愤恨难消,于是趁与李敢结伴陪武帝在甘泉宫行猎时将他一箭射死。
此时的霍去病因在漠北之战中屡建奇功,深得汉武帝的宠爱,所以武帝极力将事情真相隐瞒了起来,只说李敢是在围猎的时候被惊慌失措的鹿儿给撞死的,一个朝廷的高级军事将领就这样无声无息的人间消失了。李敢被霍去病射杀后,李氏家族人丁凋零,更加衰落了。虽然李敢之子李禹仗恃勇力得宠于卫太子刘据,但其人却是一个贪财好利的匹夫,丝毫没有继承其家传的仗义疏财的优良品质。而在李广之孙、李当户的遗腹子李陵长大成人后,这一军人世家才又逐渐恢复了昔日的荣光。
李陵踏进官场后,先后担任侍中、建章监。由于出身于行伍世家,受家风熏陶,李陵不仅精于骑射,武艺过人,而且待人接物不矜不伐,谦让真诚,渐渐声誉远播。汉武帝认为李陵最有“飞将军”李广的遗风,曾命他率800骁骑过居延海,深入匈奴腹地2000余里侦察地形。返回后被拜为骑都尉,教酒泉、张掖的戍边士卒练习骑射,以防备、抵御匈奴骑兵的侵扰。
天汉二年夏天,汉武帝命外戚、贰师将军李广利率三万步骑自酒泉出击,与匈奴右贤王部鏖战于天山。李广利以牺牲二万多人的惨烈代价,歼灭了一万余匈奴人,亦是惨胜如败。后来,汉军被匈奴人团团包围,李广利数次组织突围,仍无法突出重围。就在李广利率大军出师前,汉武帝命李陵负责为李广利护送辎重。李广利是武帝宠姬李夫人的哥哥,因远征大宛取汗血宝马有功,被封为海西侯,彼时正炙手可热、势焰熏天。
但是,身为一名世代以杀敌立功晋升为荣的职业军人之后,李陵鄙视凭裙带关系而青云直上的李广利,很不情愿为他护送粮草辎重,所以找理由婉拒了武帝的命令。《史记》说,李陵称自己麾下的戍边士卒都是“荆楚勇士”、“奇材剑客”,愿意率领这些虎贲单独出击,作为偏师牵制匈奴,使其无法集中力量攻击李广利大军。
话虽说的冠冕堂皇,但武帝立即察觉到他是不愿意为李广利打下手、做殿后,尽管有些不快,但对他的勇气倒也欣赏,于是对他说:“将军们从来都不愿意受人挟制,不情愿听命于人,可如今大军已经出发,已经没有骑兵可以供你驱驰了”。李陵豪言道:“ 没有骑兵也行 。臣愿意以寡击众,率五千步兵横行匈奴之中” !武帝为他的豪气所折服,答应了他的请求。
李陵率军出塞后进展还算顺利,很快就到达浚稽山下扎起了营盘,他将沿途所经的山川地理绘成地图,命令部下骑士陈步乐飞马呈报汉廷。武帝极为重视李陵一军的进展情况,立即亲自召见。陈步乐虽然是军中普通一卒,但却能言善辩,他将李陵率军出师以来的行动都表述的细致入微、清清楚楚。武帝听后龙颜大悦,立即破格提拔陈步乐为郎官。然而几乎与此同时,厄运已经陡然降临到远在千里之外的李陵身上。
原来,就在陈步乐回朝之后,匈奴且鞮侯单于率三万大军突然将李陵的五千汉军包围,形势异常凶险。李陵部此时正扎营于两山之间,用大车环绕为屏。见匈奴数万大军突然袭来,李陵立即率队出营,排兵布阵,迎击敌军。李陵命前排战士用盾牌、长戟构筑起第一道防线,防止匈奴骑士突袭;后排战士手持强弓硬弩,严密注视敌军的动向。他还命令全军听到鼓声立即奋勇杀敌,鸣金立即停止追击。一场恶战已迫在眉睫。
且鞮侯单于见汉军只有区区数千人,且大都是步卒,丝毫没有将之放在眼里,他令全军迅猛出击,霎那间人喊马嘶,兵器碰撞,剽悍的匈奴铁骑如排山捣海般向汉阵遮杀过去。但匈奴人的战马冲不垮汉军用长戟组成的尖锐防线,密如飞蝗的箭矢又大都被汉军的盾牌挡住,而毫无遮拦的匈奴骑士反而暴露在汉军弓弩手的射程内。李陵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冲在最前面的匈奴骑兵纷纷中箭落马,后面的人见势不妙,立即拨转马头落荒而逃。汉军乘胜追击,又击毙了数千匈奴人。
然而,汉军毕竟只有五千人,兵力不足的劣势很快显露出来,在击退匈奴人的第一波攻击后,李陵立刻率军拔营南撤。且鞮侯单于见自己的骑兵队伍被汉军杀得大败亏输,损失惨重,惊怒交加,于是迅速召集匈奴左、右两部共八万余骑一同追击南撤的汉军。李陵指挥汉军且战且走,缓缓南行几天后,进入了一大片山谷中;经过数日苦战,部队死伤严重,减员不少。李陵传令,负伤三处者可以乘车,负伤两处者可以扶车而行,负伤一处者继续坚持战斗。
汉军浴血苦战,边打边退,缓缓退出山谷后,又消灭了三千多匈奴追兵。数日后,汉军退到了一片大泽的芦苇丛中。匈奴兵追上来后在上风处纵火,汉军却抢先冲出了芦苇丛。该地已经接近汉边塞,周围丛山峻岭,林木葱茏,汉军利用树林作掩护,又射杀了数千匈奴追兵。
且鞮侯单于见李陵带领一支孤军日夜兼程南撤,怀疑汉军在边塞地区有埋伏,企图用李陵作饵引诱匈奴主力深入后聚而歼之,于是和部下商议,想停止追击,返回漠北。部将们都反对他撤军。大家认为单于亲率近十万大军,竟然不能歼灭数千饥疲羸弱的汉军,以后岂不令汉军更加轻视匈奴?如果在山区还无法彻底消灭汉军,再往前四五十里就是一马平川的草原 ,到那时再停止追击也不迟。
实际上,彼时的汉军早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在李陵的激励下,众将士凭意志强撑着,大家前仆后继,浴血奋战,拼死抵抗,一日竟与匈奴追兵恶战十余次,又击杀匈奴二千多人。单于见屡遭重挫,而且已非常接近汉朝边塞,于是又想撤军。
眼见汉塞在望,血染征袍的汉军将士们百感交集。就在这关键时刻,汉军军侯管敢因受校尉的欺辱,一怒之下投降了匈奴,并将汉军矢尽援绝、粮草不济的底细全部告诉了且鞮侯单于。单于大喜,命令全军立即发起猛攻。李陵指挥汉军边抵抗边撤退,等汉军退到靬汉山口时,距离汉塞只有一百余里了,士卒还有三千余人幸存,但是箭矢已经用尽,兵器残缺尽毁,于是被迫将大车丢弃,取车幅为武器,退入峡谷之中。
匈奴兵已经抢先占据险要之地,不停地投掷石块,箭如飞蝗般倾泻而下,无遮无挡的汉军被打的尸积如山,血流成河,伤亡惨重,再也无法往前进一步了。天黑后,李陵独自一人出营侦察敌情,只见周围篝火熊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影。他回去后对左右感叹道:“如果再有几十支箭 ,就可以虎口脱险,逃出生天了,只可惜如今一支箭都没有了!天亮后吾等只能束手就擒了 ”。
话虽如此,他还是命令士卒每人携带二升干粮、一块冰,分散突围,约定到遮虏障一带会和。半夜时分,李陵和校尉韩延年组织大家分头突围,仅有数百勇士相随。匈奴人发现后派数千骑兵追击,韩延年战死。李陵眼见全军覆没,长叹一声道:“再也无颜去见陛下了”!于是放下武器,投降了匈奴。残余将士乘黑分散突围,最后只有四百多人侥幸逃归汉塞。
李陵惨败靬汉山的消息传回京师,汉武帝本来希望李陵自杀殉国,后得知他投降匈奴,大发雷霆之怒,将陈步乐召来厉声痛斥。陈步乐惊恐万状,立刻自尽。最初,李陵大军捷报频传时,群臣纷纷祝贺武帝;待李陵陷入困境后,大家都箴默不语;最后李陵兵败投降,这些人又争先恐后的上书奏劾、斥骂李陵。这种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恶劣行径,令与李陵并无深交,但为人正直还有些书生气的太史令司马迁感到愤懑难平。
后来,司马迁对向他询问的武帝坦荡直言说:“李陵自9月出塞以来,率数千孤军深入匈奴腹地两千余里,‘垂饵虎口,横挑强胡’,与且鞮侯单于十万骁骑苦斗3个多月,灭敌一万余人,士卒死伤如积,矢尽粮绝,救兵不至,即使全军尽没,也为朝廷赢得了声誉;李陵虽然投降,但恐怕是另有所图,以求将来有机会报效陛下”。这番话有宽慰武帝之意,同时也是为李陵辩诬,却被好大喜功的武帝误解为他的话是暗藏机锋、讥讽贰师将军李广利不谙军事、用兵无能,特意为归降匈奴的“汉奸”李陵开脱罪责。武帝恼羞成怒,下令将司马迁关入大牢,并处以极为残酷的“腐刑”。
李陵兵败投降的第二年,汉武帝后悔当时没有及时派出援军,致使孤军奋战的李陵全军覆没,于是派将军公孙敖率军出塞,想迎回李陵。不料公孙敖没有找到匈奴主力,无功而返,为推卸责任,他向武帝报告说:“据匈奴俘虏供称,李陵投降匈奴后大受单于重用,他正在卖力地为匈奴训练军队,以防备并抵御汉军”。这消息本是以讹传讹的八卦,却再次让武帝大怒,下令将李陵全家悉数诛杀。
从此,这一为大汉边防做出过巨大贡献的陇西军事世家彻底败落了。原来积极为匈奴训练士卒的是汉边塞校尉李绪,他投降匈奴后甚得单于厚爱和礼遇,地位在李陵之上。李陵惊闻阖家因李绪而被抄斩,哀恸不已,于是派人将李绪刺杀 。但是,被汉武帝灭三族的惨祸已经完全断绝了李陵的归途。匈奴单于钦佩李陵的勇壮,招其为女婿,并封其为右校王。从此,李陵就一直生活在匈奴之中,直到20多年后病死,彻底断了返回中原的念头。
李陵忠勇绝伦但却经历坎坷,是个毁誉参半的复杂历史人物。但他的悲惨遭遇不仅让太史公司马迁为其心生悲悯,并不惜为其仗义执言,还赢得了后世无数史家和文人墨客的广泛同情。
发布时间:2023-05-14 1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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