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秋日的傍晚,我闻到了久违的炊烟味儿。
这天,我独自去深山探秘,返回的途中迷了路。天色将晚,不尽快走出这片原始山林,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我沿着记忆所指几次欲踏上回家的路时,茂密的丛林与杂乱的荒草却遮蔽了我的双眼。极度紧张的心情让我彻底迷失了方向。直到远处一缕炊烟的隐约出现,我终于看到了家的方向。那纤细如丝的炊烟,正伴着黄昏的暮霭升起。我仿佛看到一位藏匿深山的睿智老者,手持一只老烟斗在为我指点迷津。
傍晚,我终于走到了炊烟升起的地方。眼前这个村子小得可怜,说是村子实在是抬举它了,其实加起来不过七八户人家。七零八落的房屋,像一只顽皮任性的羊离群后随意撒泼出的几个粪球,毫无规矩地滚落在山沟里。
在这七八户人家里,只有三户人家亮着灯。而烟囱里冒着烟的却只有一家。不知这家主人在做什么山珍美味,让灶火这样执着的燃着,执着得让人心动。
微风里,炊烟的味道迎面扑来。我探着身子贪婪地吸着,这地道的草木气息,这亲切的人间烟火味儿把我拉到了炊烟相伴的童年。
小时候生活在山村。对炊烟的味道是再熟悉不过了。远远的就能闻出玉米秆、高粱秆、大豆秆、蒿草、荆条、松柏、杨柳燃起的炊烟味儿。就像一个老烟民面对各种烟草的诱惑,别管香烟、旱烟还是雪茄
我喜欢荆条燃出的炊烟味儿,伴着老荆条在灶堂里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一股奇异的幽香便顺着鼻孔往骨头缝儿里钻,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感受,更让我产生了对美食的无限遐想。
每当烧荆条时,不用母亲吩咐我就会主动帮她烧火。但荆条这种上等柴火是极少的。在我的记忆里,母亲一辈子都对柴火情有独钟。无论走到哪儿,她的眼里似乎只有柴火。见了柴火,眼睛顿时就会亮起来,哪怕是粪堆上的一根木棍。每每看到她从不干净的地方捡起柴火,我都特别生气,在我看来,那是件很丢人的事。
一次,我和她同时发现了粪堆上的一根木棍,我怕母亲的不雅行为被正在粪堆旁边玩耍的伙伴们看到,就抢先跑到粪堆上,一脚将木棍踢飞。木棍像箭似的一头扎进了路边的脏水坑。我得意的加入了伙伴们玩耍的队伍。可是,母亲并未因此放弃她的敛柴行动。她来到臭烘烘的水坑边,放下一路上捡来的柴火。她从中抽出一根较长的木棍,搅动着浑浊的臭水。不一会儿,被我踢到脏水坑里的那根木棍,就像小船一样乖乖的向母亲的港湾靠近了就在母亲将小船拉上岸的瞬间,我气急败坏的扑到母亲身边,连踢再扔,眨眼间,母亲辛辛苦苦捡来的柴火便横七竖八的扎进了脏水坑。我捂着双眼撒腿逃出了伙伴们的视线。而固执的母亲还是想尽办法将那些柴火一根根打捞上来。
除了拾柴,秋天,母亲还要到远处的大杨树林里扫落叶。她将扫成堆的树叶拼命地塞进麻袋里,迈着蹒跚的步子将树叶扛回家。随后,一股充满树叶味道的炊烟就会在村子里肆意飘荡。
其实不光是母亲,那时烧火做饭的女人都格外珍惜柴火。令我不解的是,面对满山的树木却谁也不去砍伐,后来听说,这是村里的老规矩。村里人都默默恪守着这个规矩,偶尔有犯规的人砍了山上的树木,那是要久遭众人白眼的。老规矩在生产队解体后也随之被完全打破,村里的年青人边感叹老辈人的呆傻,边挥舞着镰刀恣意砍伐山上的树木,短短几年时间,山林就被洗劫一空。幸好天然气、沼气、电器的迅速普及替代了稀缺的柴火。这无疑是一种进步,而对于在乡村长大的我来说,却有种说不出的失落。这缘于对炊烟的怀恋。
现今,我居住在城里,炊烟似乎已成了稀罕物。偶尔可见城郊的平房区有炊烟升起,但那股浓浓的煤烟味儿刺人心肺,实在不愿靠近。看来,想闻闻纯正的草木炊烟的味道已是奢侈矫情的事了。
想不到,这次迷途竟让我与炊烟相遇。我像个烟缘极深的瘾君子,被这家屋顶上的极品雪茄吸引到了大门口。是荆条,只有荆条才能燃出这样诱人的味儿来。踩着光滑的石板,我小心翼翼的走进院子。院子里的猪鸡鸭鹅对我这个不速之客发出了异样的声音。这时,从屋子里扑过来一位女人,她差点和我扑个满怀。我下意识的向后退了退。她有些尴尬的问,你你找谁?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想喝口水。怕她不相信,忙又补充道,爬了一天的山,太渴了。随她进了屋子,她边让我去里屋坐,边使劲的往灶堂里加柴火。红通通的灶火映出她那张并不算老的老脸。
里屋放着一张桌子,圆圆的桌子对坐着两个扎小辫子的女孩儿。看样子,她俩正在做作业。两个小家伙对我的到来显得有些慌恐,用胆怯的目光偷偷的打量我。正在烧火的女人轻声道,别急,水很快就会开!这让我有些不自在,我是不是打扰了他们一家人宁静的生活?急忙说,不用烧开水,凉水更解渴。她看了我一眼说,你是城里人吧?山里的生水太硬,冷不丁喝了会坏肚子的。
不一会儿,她就揭开了锅盖,我看到满满的一锅开水在翻腾着。原来她一直在烧水,难怪我一路上都能看到她家的炊烟呢。让我产生无限遐想的美味竟是满满的一锅白开水。这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这时,两个孩子突然跑到了锅边,拍着手喊,水开了!水开了!孩子的行为让我大惑不解。水开了有什么可惊喜的?大一点的孩子睁大眼睛问,妈,你说水开爸就回家了!女人嗔怒道,快去做作业,不许胡说!小一点的女孩子也跟着说,姐没有胡说,你说过这锅水开了爸就回家!说着她竟拉住我的手喊道,爸!你是爸!你是爸!大一点儿的女孩儿赶紧推开小女孩儿纠正道,他不是爸!
女人的脸色非常难看,她冲两个孩子瞪着眼睛厉声喊道,快去做作业!原本兴致勃勃的两个小女孩儿极其失望地回到屋子里,她俩边做作业边不服气的嘀咕着:明明说那锅水开了,爸就回家的。妈真笨,这么多天才把爸的洗澡水烧开
我出于好奇,问小姑娘,爸爸在哪儿工作呀?两个小家伙抢着回答道,在城里打工。另一个又补充道,有一千多天没回家了。我惊讶,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她指了指挂在墙上的日历说,妈天天记着呢。我顺着她的小手看了一眼日历,上面是用铅笔写的1445几个数字。
咣当一声,女人手里的水杯落在了地上。两个小女孩儿吓得赶紧埋头写作业。玻璃水杯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很扎眼。开水冒着热气在地上漫延着。女人好一会才抬起头来,我看见她的眼睛红得吓人,她笨拙的解释道,水太热了,没拿住,我再去给你弄。
这一次,她没有急着直接用手拿水杯,而是把装满开水的杯子放在了一个装有凉水的大碗里,她苦笑着说,这样凉得快。
我不知道这次冒然造访,给她带来的是第多少次失望的错觉。1455这个数字可以有无数种解读,可对她而言,却只有一种,男人进城三年未归。三年间,每当黄昏来临,她都将柴火点燃,将满满一锅水保持在开与未开的临界点上。我不敢想像,这个每天将炊烟升起的女人,在独守炊烟的时光里,内心承受着怎样的碰撞与煎熬。
这个1445天未归的男人到底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在返回的途中出车祸了?在做工时不小心坠楼身亡?有了外遇不肯回家我不得而知,不管怎样这都是藏在她心底的剧痛,我实在不忍心问。喝了几口水,我便急忙逃出她家。走了一会儿,我怯怯的回头,她家的炊烟还是那样固执的飘着,是对远方亲人的召唤,也是家的温暖所在。
天黑了,起风了。风让她家这纯正的炊烟味儿飘得很远,我从中闻到了些许苦涩。
发布时间:2021-12-31 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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