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似风文如涟：《生命的随想》序言

　　灵魂似风文如涟
　　王舒
　　不紧不慢，汤汤洄洄，似若有所依恋
　　汪曾祺
　　伊犁，是郭文涟生活于写作的地方。我去过新疆，诸如天池、塔克拉玛干、罗布泊、神秘的大峡谷、雅丹、吐鲁番、博斯腾湖、交河故城这些有名的地方，虽然走马观花，亦然历历在目，印象深刻。惟独没有去过伊犁。在我感性的有限视野里，郭文涟就是伊犁。
　　伊犁是一块充满神秘又令人神往的地方。苍穹浩渺无边，原野茫茫无际，雪山威严静谧，湖河清丽妩媚，乡土千姿百态，人文风情万种尽可作此想象。据传，西王母娘娘与周穆王于斯幽会，留句将子无死，尚能复来？比及三年，将复而野。汉武帝十分钟情伊犁出产的西极马，诗赞天马徕兮从西极，经万里兮归有德。清诗人洪亮吉更是一条春巷八门开般把伊犁街巷、集市、花果瓜果、民俗风情扫描咏诵了个遍。据说不可一世的成吉思汗和他的蒙古铁骑，也是在伊犁河饱腹濯足，尔后浩浩荡荡，西向横扫整个亚欧大陆。伊犁还是古丝绸之路北线上的重要通道，东西方文明交流和交融的见证地。总之，这是一片美丽富饶人文荟萃的雅静。而郭文涟就是在这样一个至美的雅静里，出生与成长、回顾与眷念、忧患与思考、做官与作文，令人垂羡。
　　我和郭文涟是在网上相识的。两年前，美籍华人周忆清女士在网上开有一个人气浩荡的圈子。圈子有个名人榜置顶于页首，我忝列其中，文涟屈居我楼下。顺着链接点开，有他在伊犁河畔一张照片：远山苍茫、河水泱泱，一位男人，伫立于旷野中央。文涟阔额宽肩、胸挺首昂，戴眼镜，目光辽远，很作家。那时尚属日日相逢不相识。记得不久文涟给我留过一次言，语气诚挚，说什么事忘了。后来，就收到他的散文集《远逝的牧歌》。今年8月间，再次收到文涟自遥遥边陲寄来一部沉甸甸的书稿，附信说这是他即将出版的第三本个人作品集，希望我能为该书写个序言。信是用钢笔手写在上个世纪才十分流行的那种大众稿纸上的。可以肯定，这是近十年间我第一次收到这样的书信，令人感慨与珍惜。
　　作为一个非职业作家，郭文涟多年来一直在伊犁州政协工作。日间官场事，夜间激扬文。他以散文作为进军文坛的主攻目标，创作勤奋而又成绩斐然。自2005年他的第一本散文集《远逝的牧歌》出版至今，近几年间，他以组合拳的招式，在各种报刊及网络发表了大量的散文作品，赢得了读者的广泛喜爱和专家们的高度认可。最近，他的两部散文新书《岁月起落里的歌声》、《生命的随想》又将问世在即。文坛似乎有这样一种共识：散文难写，散文家不易高产。因为散文来自于精神甘露的精心酿造，来自于灵魂之花的苦心采集，来自于作者梦想之原的那一片辽阔与舒展，虚伪不得。写散文是自我剥离与掏出，是自我追逐式的一次次裸奔，也是对一个作家的文化准备、生活视野、灵魂高度、艺术禀赋、审美趣味、文体意识以及思想广阔度、情感控制力的综合考校。如果说辛勤耕耘是一种态势，多产则是对作者实力的一次次检验。丰厚的收获，说明他是一个在诸方面经历了考校的作家。
　　郭文涟的写作，多以西部的山水人文风光和人世间的亲情友情为其观照点。年届不惑的他，在伊犁游弋青山绿水之间，沉溺于已逝岁月，情怀淡泊，灵魂如风：历史与现实，往事与梦想，忧患与柔肠，以及大漠、草原、雪山、松林、伊犁河、浮云白日、山川万物、风土文化一切意象与思绪都发乎内心，凝于笔端，以一个有使命感的作家姿态与饱满激情，自由挥洒，抒写着一个人的心灵史和一方净土的风物志。正如著名剧作家汪天云所言：作者站在当下的制高点上回溯历史，发挥了自己善于在广阔、复杂的社会场景中写人的特点，写苦中的乐，悲中的喜，写出了困苦岁月里的积极人生，写出了他历尽艰辛而不改本色，写出了新疆山水的气势和色彩。作品具有浓郁的历史感、当代性和地域特点，其临摹的文学地图是网状的，又是流动的这一评论，是俯瞰总括，也是极为中肯和精确的。
　　读郭文涟的散文，时常令人激动不已。他的作品，总是散发着作者对脚下这片土地深沉厚重的爱恋，字里行间渗透着伊犁在这片土地风吹雨打过的印痕，不管是写白杨树、老房子、小伙伴苏江、鸽子、小人书、苏联人、白大爷、父亲母亲、小学老师、王德叔叔、拉手风琴的老人，或者对伊犁河、下雪、大海、戈壁的描述，都显得原汁原味，寄予无限深情。这是作者生命的胎记，也是地域的徽记。
　　郭文涟散文的根扎在伊犁这块泥土上，呈现出的一种生命原生状态的本真与质朴。不雕琢伪饰，以语言的最大限度来表现事物的本来面目。比如：汽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行驶，寒冷的风包裹着我们，一弯月牙儿在高高的白杨树梢滚来滚去，我们缩着脖子，谁也不说一句话，像是一车土豆被摇晃着，一会儿被摇挤到左边，一会儿又被摇挤到右边（《岁月记忆中的高考》）这种平实、简约又带着丝丝微温的叙述风格，像一幅素描，把事物的原态展现给读者，可感可亲。贾平凹说：是酒，就表现它的淳香；是茶，就表现它的清淡；即便是水吧，也只能表现它的无色无味。贴着事物的本来面目来写，这是一种不是技巧的高难度技巧。
　　如诗如画般描写西部独特的自然风光和人文景观，是郭文涟散文的又一鲜明特色。读来使人犹如身临其境，一股股大自然的清风，伴着鸟语花香和山水清灵气息扑面而来。比如：伊犁河，它从茫茫的天际间排山倒海般款款而来，层层的波浪一浪推着一浪，浩浩荡荡地从我的眼前流过，向远方奔泻而去。而远方也是苍茫一片，一片片芦苇，一丛丛灌木、野草在遥远的天际里微微摇曳，时而有一群一群的鸟儿贴着河面飞翔，有风清凉地吹过来（《我的伊犁河》）类似精彩的片段，在他的散文里五彩斑斓、俯首可拾。其干净整洁的语言质感、疏密变换的言词密度、跌宕起伏的音调节奏、与众不同及不断求新的形式感，充分表现了一位有功力的作家观察生活的精细、诉诸笔端的生动，以及语言文字驾驭上的圆熟。
　　尤为值得称道的是，郭文涟的写作体现出一种独立写作者的清醒与自守，这表现在：不以身份为立场；对主流文坛的有意远离；对写作理应回归寂寞、回归自由、回归高贵的身体力行；以及在省察与思考中充满了忧患、焦虑与责任感。文学要求作家坚持独立人格、自由知识分子精神，坚持人性的立场，民间的立场。在文坛的主潮流中是没有文学的，混迹于主流平台以权威发言的人其实里文学很远。汪曾祺说：一个随人俯仰、毫无个性的人是不能成为一个作家的。这是至理真言。真正的文学蕴藏于边缘，蕴藏于如他这样特立独行的作者之手。总之，郭文涟的散文是寓高雅于拙朴，高雅在其质、在其神，更深沉处是对灵魂家园的守护、建设与依恋，是作者用来依托灵魂的一片芳草地。
　　序者其实类似于舞台上的拉幕人，大幕启开，接下来就该是演员与观众的事情了。冷眼去看，作家应该只有两类：一类在成长，一类在下滑。所有怀有远大抱负和追求的作家都应该归纳进成长作家行列。郭文涟的散文创作，自然有着更为广阔的成长空间，值得他去继续辛勤耕耘与收获。希望郭文涟早日成为自周涛、刘亮程之后又一位雄踞西部乃至中国文坛的实力型散文作家，也希望他的这部新作能够被更为广泛的读者之群喜欢。
　　是为序。
　　（王舒，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北京大学中日诗歌比较研究会顾问、延安大学客座教授、中国作家研究院院长，北京写家文学院院长。）
　　2009年12月20日匆草于北京
　　王舒笔名舒凌、远村。六零后人，毕业于鲁迅文学院（与北京师范大学合办研究生班）等，硕士学历。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北京大学中日诗歌比较研究会顾问，延安大学客座教授，中国作家研究院院长，北京写家文学院院长。1980年代入伍任武警陕西某部文工团创作员，后历任庆阳地区文学创作研究所副所长、《西部世界》杂志记者、北京爱文文学院院长等。1983开始文学创作并发表过小说、散文、戏剧作品，后结集出版小说集《远村无雪》《风流土地》、剧本集《人面桃花》等。1999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1995年后主要从事中外文艺理论、作家及近现代中国史研究，兼事文学创作，近期作品有专着《作家创造工程》、评论集《作家的觉醒与抉择》，长篇小说《日出苍山落》、随笔散文集《红唇粉蒂》《远村往事》等。《王舒文集》即将由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主编《中国CHINA》《文学家》《写家》杂志。主编出版过《中国当代文艺家辞典》《中国文学大家书系》《微型文丛》《爱文文从》《环球中文书系》《作家研究》《汉诗大典》《中国作家年鉴》《中国作家大词典》《写家文丛》等各类辞书、文集、丛书近百种。总策划拍摄有电影《来了》，《万变诗集》获中国国家发明专利登记。

[责任编辑：可儿]

发布时间：2019-07-28 04: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