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自下岗后,开始在街头摆夜宵摊。她今年四十七了,多年前她老公在Z市建筑工地里打工,平时舍不得吃喝,每个月按时将攒下的工资都寄回给阿兰存着。阿兰每个月十五就去银行存钱,逢人就夸自己老公能干,她喜滋滋得用手把存折攥得紧紧的,在她看来,儿子将来读书,成家都得靠这本存折了。
那年四月的一天,阿兰接到工地的电话,说她老公从脚手架上摔下来血肉模糊,叫她赶紧过去。阿兰坐火车到Z市,跌跌撞撞得赶到医院的时候,她老公已经只剩一口气了,弥留之际拉着阿兰的手,叫着孩子的名字。阿兰噙着眼泪,咬着牙根说,孩子他爸,你放心走吧,我就是做牛做马,都会拉扯大孩子,给他读书,给他娶妻,给他成家。她老公听了以后,长长得吁出一口气,没了声响。阿兰哭得死去火来,一个女人家没了男人,失了主心骨,瞬间觉得天塌了下来。一见出了事情,老板跑了,包工头也跑了,工友们四处寻找无果,实在看不下去,就大家凑了点钱送给阿兰,并帮阿兰料理了后事。
阿兰浑浑噩噩得回到了家里,见着十几岁的儿子不禁眼泪婆娑,她嘱咐儿子一定要争气,一定要好好读书,这样才能让去世的父亲在九泉之下安心。还在读初三的儿子也仿佛突然长大了,本来就话语不多的他变得似乎更内向了。阿兰在纸箱厂做包装工的她,为了能多赚一些钱开始拼命加班。冬天的天气寒冷而干燥,做包装工最亏的就是一双手,阿兰的手尤其亏得厉害,又工又肿,开始皲裂,指甲也经常一不小心被包装钉掀开。以前她是不屑加班的,因为每个月十五老公都会给她寄工资来,惹得同班的包装女工们那叫一个羡慕,可是现在她不得不搓搓已经开始溃烂的手,在寒冬里加班到深夜。计件工资的好处就是加工一个算一毛钱,阿兰每次都在心里默默数着,一百九十八个,一百九十九个,到两百个就是二十块钱,可以给身体在发育的儿子多加一个菜了。
包装工的工资不高,保底六百元,之外就是多劳多得了,阿兰每天可以最多加工两百个,一个月下来撑死也就赚了1200元每天早上她很早就起床了,7点她就要赶去上班,6点半就得把儿子的早饭做好。为了省钱,她从今天开始便关掉了煤气,开始从车库里搬出多年没用的煤炉开始拿着扇子用煤球引火烧饭,煮水的时候往锅里丢一个鸡蛋,水开了鸡蛋也就煮好了,然后偷偷塞到儿子的书包里。儿子正在长身体,每天一个鸡蛋是她唯一能供给他的营养食品了。做完这些她自己胡乱扒些早饭,就着萝卜干霉豆腐什么的下饭,接着就急急忙忙得骑着自行车去上班了,迟到一分钟是要扣钱的,对于急需用钱的她来说,扣钱那简直像抠她的肉一般心疼。
加完班已经深夜了,她一身疲惫的到了家里。阿兰一般不在厂子里吃晚饭,嫌贵,通常加完班回家吃,她拿着开水泡好的剩饭去桌上打算再找些霉豆腐什么的下饭,突然看见桌上有个纸条,儿子的笔迹,妈妈,鸡蛋留给你,最近英语读的嗓子发干,咽不下呢。在纸条旁边放了一个碗,里面是浸在酱油里的白煮鸡蛋,她知道那是儿子怕她不肯吃,特意剥好的。她宽慰得笑了,然后一点一点得将那个鸡蛋掐碎,完全浸透了酱油后,如品味珍馐一般一小块,一小块夹进饭碗里,是淡淡的幸福,也洋溢着淡淡的辛酸。
那一年普遍经济都不太好,包装加工厂也还是撑不下去了,厂里给每个人发了一点遣散费,阿兰也就下岗了。阿兰在家里闷了好几天,都强打着精神给儿子做饭,她突然有点迷茫的恐惧,就连唯一出卖劳力换来的经济来源都断掉了,靠着只能吃几个月的遣散费,这日子该怎么过的下去呢?她踯躅了良久,开始翻箱倒柜得找那本存折了,找到后呆呆得看着它发傻,这里面有三万多块钱,是去世的丈夫留给她和儿子的唯一遗产,而她现在动用这些钱是不是合适呢,她又该用这些钱去做些什么呢?于是她想到了去摆夜宵摊,现在的夜宵摊也实行制度化管理了,首先得竞标那得花个五六千,竞标投中以后得买炒菜的家什,要买一辆三轮车这样也得五六千,一个人忙不过来得请个人过来帮忙也得两三千,最后去拜个厨子当师傅也得塞个两三千红包,剩下的就还是银行里再存起来。于是她说干就干,立马托人帮忙去竞投了个位置较好的摊位,请了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做帮手,然后出资去拜师学习,很快便开始了每天白天休息,晚上摆夜宵摊的生活。
或许阿兰是新手,炒的菜和小吃的确不如别家的好吃,再或者是因为吃夜宵的人都一般习惯光顾老主顾,所以阿兰的摊位的食客量相比别家摊位而言,较为冷清和寥落。每天阿兰凌晨结束摆摊,费力得蹬着三轮车疲惫得回到家里,蹑手蹑脚得开门进屋,先是去看一看熟睡的儿子,再就是忧愁得瘫倒在床上,开始计算一天的开支和收入,每每算计到最后不得不一声叹息。可是没有办法,现在夜宵摊都已经开起来了,必须得坚持下去,阿兰总是鼓励自己,答应过老公的,做牛做马要养活孩子,给他一个好的生活,不能气馁和懈怠,要坚持下去。然后她就沉沉得由于劳累而入睡了,最近她经常梦见自己在哭诉,而老公如生前一般在安慰她,每次早上醒来枕上都是一片泪痕。
这一天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月亮躲在云雾里若隐若现。打下手的小姑娘因为没有生意掏着手机嗒嗒嗒得玩游戏,阿兰望着别家夜宵摊生意兴隆不仅唉声叹气,她想着既然没有生意,还不如早点回去照顾儿子,最近快期中考试了,也不知道他复习得怎么样。就在这时,一个秃顶的挺着啤酒肚的男子,迈着外八字,急冲冲得朝她们跑过来,吆喝着快快快给他炒三个小菜!
阿兰连忙生火,吆喝小姑娘招呼他坐下来,可那秃顶男子似乎有急事很不耐烦,等菜一上桌,拿筷子每碗菜夹了一点放嘴里一嚼,然后就放下筷子,满脸狐疑得看了阿兰一眼,从携带的大皮包里抽出一张一百元扔桌上,然后一言不发得走了。阿兰高声喊,这位先生还有得找钱呢,可那秃顶男子摆摆手,迈着外八字又急冲冲得走了。阿兰乐坏了,如果每天这样的客人都来,生意自然就好起来了。
这天晚上阿兰是唱着小曲奋力瞪着小三轮回家的。到了第二天晚上,那秃顶男子又来了,还是和前一天一样,要三个小菜,然后放嘴里尝一尝,接着扔下一张百元大钞,急急忙忙得又走了。接下去天天如此,有一次秃顶男子还叫来了一七八个人,看上去都是不挑吃的家伙,一下子点了十几个菜,忙得阿兰差点分身无术,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把菜都烧齐了,这群家伙一顿海吃胡喝,结果还是那个秃顶的男子哭丧着脸付钱,这次花了三百多,照例他付了四张百元大钞,然后摆摆手意思不用找了,然后像打蔫了的茄子一样和那群人离开了。
阿兰回到家里,细细得计算着这几天的开销,她发现扣除成本,这几天都有的赚,尤其是今天赚的还挺多,虽然赚不了大钱,她和儿子生活本来就简朴,这样的收入要是能维持下去,供养自己和儿子的生活那是绰绰有余了。她的内心充满了对秃顶男子的感激,但是同时她又觉得蹊跷,这个男子为什么总是光顾自己呢,是自己的菜做的好吗?还是因为自己的菜价格便宜呢,想着想着,带着一天的疲惫她又沉沉入睡了,但是她决定,如果这个男子还继续光顾自己,以后有机会一定要问个明白,解除自己的疑惑。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里,这个男子还是天天来光顾,有时候一个人来,有时候叫一群人来,但是一成不变的是他从不要她的找钱,再就是他总是哭丧着脸,似乎并不满意。这一天,阿兰实在忍不住了,在秃顶男子付钱的时候一把将钞票塞回给他,并问他,如果对自己手艺不满意,为什么还要光顾自己的夜宵摊呢?这男子大惊失色,急忙将钱塞回给阿兰,怯怯得说,求她把钱收下吧,否则自己日子过得不顺畅啊。阿兰很奇怪,拉住他一定要问个究竟,他支支吾吾始终不肯给个说法,阿兰生气了,嚷嚷着以后不准他再来买她的炒菜,结果那秃顶男子急了,才遮遮掩掩得说自己是受人所托,才迫不得已每天来买她的夜宵。
阿兰心中的疑惑反而更深了,她扯着他的袖子要他说个明白,突然这男子噗通一下跪倒在阿兰面前,放声大哭,他说嫂子,我不是人,我以前是个建筑承包商,那年我工地死了个人,结果我害怕就跑了,之前没什么,就是心里忐忑不安得很,过了段时间风声过去了,本以为没事了。可是前些时间晚上一闭眼就做梦,一做梦就看见一个满脸血污的人,拉着我要偿命。我给他磕头,要给他烧冥币,要他放了我,他不肯,说除非每天到这里的夜宵摊来,找一个叫阿兰的,而且每个月15号之前,不花到两千就索我性命。为了能让我逃过一劫,晚上睡得安稳些,我不得已才来这里,说来也怪,买了你的炒菜,花了钱以后,我晚上都没见到这个人,可是我只要一天不买,我晚上闭眼就见到他啊,嫂子啊,你可千万不能不让我买你的炒菜啊,我求求你啊,否则我日子过不安生啊!
咣当一声,阿兰的锅铲掉在了地上,她傻傻得站在摊车边,大口得喘着气,小姑娘赶紧用手帮她扶着胸口。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嗓子里有一种干涩的痛楚压抑了她的神经,一阵久违的熟悉感和剧烈的悲伤涌上心头,阿兰清晰得记得,她老公在世的时候,每个月15号会准时给她寄的工资,而金额不多不少,刚好就是两千元。
月影斜疏间,她仿佛看见那个人,在扬起的尘埃里,焦虑得注视着她,不用担心,她呢喃道,再艰难,也会给儿子更好的生活,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从那天晚上开始,阿兰拒绝了这个秃顶男子以后继续光顾自己的夜宵摊,一个人艰难得踏着三轮车回到家里,闷在被子中狠狠得哭了一场,从第二天开始,又过上了白天学艺晚上练摊的生活,她练得努力而又踏实,技术和火候都掌握得很快很好,连教她的厨师都对她刮目相看了。或许,是她的故事传开了,或许,她的手艺越来越精湛了,几个月以后,当我路过的时发现她的夜宵摊成了生意最好的一家,每个人都孜孜不倦得说起她的故事,越来越多的回头客每天来光顾她,小帐篷经常被炒菜熏得热气腾腾的,再后来,听说她的儿子考上了大学,她为了给儿子攒学费,还是继续摆着夜宵摊,一如既往得兢兢业业。
发布时间:2021-10-10 2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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