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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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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象清洗剂,洗去了大地的五颜六色。
  寒风象发芽的种子分开头盖骨一样,钻进了人的骨头里。
  春风有两个情人:麻雀和燕子,一个是等待,一个是追逐。
  热风再聪明的脑袋也难能想象,没有它,北方的人该怎样活。
  史焱手记
  是的,你简直会认为,大自然是在开玩笑:沉睡在冬眠里的人们打着哈睡,走出房门,猛然见到远山泛青,枝头鹅黄;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转眼又变成了令人欢喜的金黄;你都来不及眨眼,火红的世界便飞到了你的目前;你想仔细欣赏一下,然而枯黄飕地一下蹿上了树梢,再就是。。。。。。茫茫的苍白世界。
  大自然在开玩笑,那么人生呢?
  在县城工作的的史焱懒散地走在归乡的路上,他漠视着这个苍白的世界,不思不想,在坎坷不平的土路上任意迈动着两只脚。天淡灰色,阳光象变质了的牛奶倾泻下来;大地空旷且干净,翻耕过的土壤黄不叽叽,但算暄软;小沟、坎根儿是枯叶的堆积处,那里出现一个倚靠石坎,微阖双目,避风晒太阳的人,是放牧的,附近有牛和羊在啃草。空中的电线在丝丝作响,路旁的黄草在摇摆,几只麻雀跳跃着,让人们怀疑它们没有多少储存的粮食,很难熬过漫长而残酷的冬天。一个熟人同史焱打招呼,史焱有礼貌地应付着熟人的问询,但显然缺乏一种遇见故乡人的热情。故乡就要到了。在一行大树下,有一个孩童在往荆条编织的大篓子里装搂好的树叶。他抱起一抱,象抱一堆棉花,放进篓子,手往下压了又压,再抱第二抱,如此装了大半篓,他灵利地爬进篓里,用整个身体往下压,借着树叶的弹力跳了出来,接着再装。史焱心动了一下,他似乎感觉到了孩童面上背上沁出的细小汗珠儿,旋即一股苦涩充满了他的心;等到他要进村庄的时刻,他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
  家里只有母亲,父亲和弟弟在京城做建筑工。母亲自然欢喜,树皮一般的脸面经一笑,上面纵横的皱纹更清晰了。母亲迎接儿子最好的方式是做好吃的,而这好吃的是儿子在自己身旁时最喜欢的。家温暖了史焱的身子。话也多了起来,他询问母亲的身体可好,询问父亲和弟弟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一句搭一句的谈话间,母亲给儿子端上菜来:炒鸡蛋、葱炒肉、炒豆芽和自制的薯粉片。问儿子喝不喝酒,儿子说不喝,接着盛上了热气腾腾的象上了颜色的红豆饭。母亲看着儿子吃,其实是在仔细端详着儿子的面目,心里默默比较着这次与上次儿子的变化。儿子几次催母亲吃饭,母亲却推脱说:不忙。并总在告诉儿子多吃菜,别给她留,在下次盛饭的时候,索性把盘里的鸡蛋都倒在儿子的碗中。
  虽然史焱走进这个平常、简单的家,见到为供养他及弟弟操劳了大半生的母亲,从心底感到一丝温暖和爱,但这些并没有驱散他心中的冷漠和苦涩,虽然他吃得很可口,很舒服,但他一点也不留恋,激不起半点快意。细心的母亲毕竟是母亲捕捉到了:儿子不快活。
  工作累吧?母亲边收拾碗筷边问。
  就那么回事。
  前几天,你张叔要给你提个对象,我说等你回来。那闺女是咱下村的,听说模样不错,人也老实,就是代课。
  以后再说吧。
  你也不想说啥样的呢。差不多得了。
  史焱迈进家门以后的这几部曲,就在这平和、温暖的氛围中进行完了,他走进了自己原来的房间。
  他又处于清冷和空虚之中。
  他打开箱子翻翻他学生时代读过的课本,做的笔记和保留下来的作业,它们用霉味和尘土迎接着它们的主人,他随意翻着它们,就象翻着一些平平常常的废旧报纸,那上面没有什么重要新闻,即使有,也是陈年往事了。他依稀记起一些学生时代的可笑可泣可悲可叹的事,但他既没笑没叹,也没悲没泣,甚至连眉心都没有动一下。他又随手翻阅起了以往与同学们的通信。那里面的语言如今看来是那样枯燥,干瘪得象小冻萝卜干儿化了,又风干了一样,内容又是那样的平淡与空洞,象孩提时,用手在沙堆上拍成的窝,手一抽,窝就塌了。那里面不乏豪言壮语:努力,奋斗。目标大学。过了二十年,我们就能占据诗坛,一扫目前哼哼呀呀的局面。生活是调色板,否则太单调了。还有10天,这10天以后,我们将迈向新的学校(大学或是社会),迎接我们的是沸腾的令人目不暇接的新生活。我的家乡还很穷,我们要以伟大的贡献让她改变模样。。。。。。这些是不是狂话,废话,自欺欺人的假话?不去管它,反正它们已经属于过去。过去就让它过去吧这是真理。
  史焱想去走访大娘家、伙伴家,但想到几位好朋友都不在家,天色又晚了,就钻进了被窝里。
  人有多少个苦恼、忧愁、痛苦被带进了被窝里。人的眼一闭,期盼睡神来访,这些都会被赶得无影无踪;有时,期盼睡神至极,它却迟迟不来;有时,睡神却扮成了魔鬼、小小子或小鞋农村迷信的说法:小小子指小人,小鞋指有人与做对。等等。
  今夜来访史焱的睡神扮成了飓风,飓风呼啸压来,一会儿朝左旋转,一会儿朝右旋转,史焱所乘坐的船在旋涡里旋转得倒挺惬意。忽然,船被撕得粉碎,而史焱不知什么时候,怎样逃离了这条船。史焱想见到桅杆、船帆之类的东西,却寻不到。船被撕碎了,却见不到一具死尸,飓风只是不停的旋呀转呀。。。。。。史焱翻了一个身,飓风跑得没影了,就象压根儿没有那么回事。海平线上一盘熟得恰倒好处的西红柿滚了过来,平光如镜的海面上忽然有船帆和桅杆,又有了激起欢乐浪花的歌声。。。。。。
  冬天里的人们显然变得短小,弯曲和臃肿,似乎更象一只橄榄球,风只好擦切点而过;它象小虫子一样,从颈里钻进去,钻到肉里、骨头里,狠命地噬咬;它总让人想起屠夫用刀刮骨头的令人牙齿打架的声音。人们从心到身的寒冷,鼻和嘴满是沙土,不时丢出一句鬼天气的话,撞见熟人或与陌生人搭讪,总这样说:今儿真冷。
  吉庄的小伙子们就在风稍稍喘息,没有云,满天星星的那一刻,推上小独轱辘车,成群结伙向山里进发。这是一条逐渐升高,路面坑坑洼洼,碎石乱滚的土路。一路上,大家尽情说笑,谈古论今,或者讲一些下流的笑话,这些都不会影响大步迈着的脚。浑身渐渐热起来,而星星在一颗颗消失。倘若静止不动,有可能被冻成冰棍儿的这样一个早晨,小伙子们爬上了山。
  山近乎大森林,仅次于大小兴安岭,落叶阔叶或针叶树木参天而立,风弹拨着它们,演奏着一曲曲深沉、雄浑,有时却又轻快得象小溪淌过的乐章。野鹿、狍子出没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现在哪怕是狼,也很难见到,只有一些不知名的鸟在唧唧喳喳,呼唤着自己的同伴。小伙子们是没有工夫也没有闲心停下来欣赏这些的,他们背着一个叫背架子的东西,带着冻硬的干粮(白薯或玉米面饼子,也有少数的白面饼)向高山爬去。背架子这种在北方常用的运输工具,由七块结实的木板儿制成,从他们先祖的时候就背起,他们中没有人知道,他们会不会背一辈子,会到什么时候,它做为文物而被停用。小伙子们随身携带的还有两个重要的工具:镰刀与斧头。他们抓紧时间割柴禾,一小片灌木不一会儿就倒下了,整齐地堆放在预备好的绳子上面,然后他们开始进行上山的最重要的工作。
  大家都知道,在乡村也好,在城里也好,有许多东西都有一个长长的木把儿,比如锤子比如墩布,这些把儿光洁,笔直,匀称,而它们的先躯就长在这里,是被小伙子们精挑细选的亭亭玉立、盈手而握的小树。他们用锋利的斧头砍去它们稚嫩的脑袋和脆弱的新枝,又从根部截断,一根一根地放在柴禾里面捆好,这样就能躲避林场工作人员的检查,其实,林场人非常清楚这里面的名堂,只是很少拆穿,一是乡里乡村的都脸熟,另一个,这是当地农民有限的经济来源之一,大多数家庭靠这点儿收入过年呢。
  当这些小伙子们把木把儿交给负责收购的供销合作社时,要受到严格的挑选,不直的或太粗太细的,则被降价收购。他们每人手里攥着一张写着数量、单价的条子,从堆积如山的木把儿旁走出,到合作社的房子里去兑换,转眼间,几张簇新的钞票攥在了手上,在自己的眼中,放着奇异的光彩,同伴也在用羡慕的眼神瞧着那些簇新的票子和攥着票子的人。他们满心的欢喜冲淡了往返五六十里的劳累,披着落日的余辉,循着袅袅炊烟走进贫穷而温暖的家中。
  这种时候,小个子史焱远远地躲在一旁,眼里流露着复杂的眼神,里面有怨恨、有痛苦,甚至是强烈的厌恶,望着那些幸福地笑着的伙伴们。
  他母亲心疼儿子,怕他吃不了上山的苦,总也不让他去。伙伴们挑逗他,引诱他,甚至用你去也受不了的话来刺激他。他咬着牙,不言语,但心里在恨自己长得个儿小,没力气,终于他再也不能忍受同伴们的冷嘲热讽,当然,不排除他对大森林的向往,但此时这是埋在心底很小的一部分他说服了妈妈,要跟同伴们一起上山。经过了一番准备(鞋子呀,镰刀斧头呀),他带上妈妈特意给他烙的馅饼和妈妈的一番牵肠挂肚的叮嘱,他推起了从大爷家借来的小推车。刚一上山,他就被那宽厚、博大、深奥的大森林给迷住了,他喘息着,心扑扑直跳。别人都在拼命地砍、割,他却扶着树干,倾听树的轰鸣,鸟的呢喃,他刚走进来以为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而一旦走进去,他却认为他早已经熟悉这里,梦中多次造访过。他忘记了他来这里的目的,他从这个山头爬上那个山头,又登上另一座高峰,他对着一个奇怪的石头楞了半天。当远处传来大爷家的三哥亲切的呼唤,他又领略了山音回荡的乐趣:
  三哥哥哥
  我在这这这
  你你,在,在,哪儿哪儿哪儿
  我来了,我来了
  你好吗?吗吗
  。。。。。。
  是人在喊山,还是山在喊人,或是人与山融为一体,史焱也分不清了。
  三哥终于找到他了,三哥让他吃饭,他这才记起他的馅饼,却怎么也找不到他把它放的地方了。他只得吃了三哥的一个玉米面的饼子。
  要下山了,他还没有多少柴禾,三哥又帮了他一把,凑合着推了两捆柴禾回来。
  一下子,他成为了笑柄,当同伴们嘲笑他时,他却一笑了之,心中回味着倾听山呼林啸的乐趣;然而,父亲失望的脸色叫他很难受。
  再次来到山上,他望见乡亲们(当然包括三哥)发疯般地用锋利的斧头砍倒小树的时候,他一阵翻心,险些晕倒,他觉得小虫在噬咬他的心,再也没有了倾听山呼林啸的兴致。从那时起,史焱对人(不是具体的人)总有那么一点疙瘩解不开,他变得很冷漠。
  经过林场检查站的时候,史焱多么希望检查站的工作人员看破那一车车夹在柴禾里面的一根根秀颀、稚嫩的小树干呀,然后狠狠地罚他们,引以为戒,不再粗暴地砍伐大森林的可爱的孩子们。史焱失望了,一辆一辆的小推车沉重而轻松地驶过检查站,而路旁温暖的小屋里,工作人员捧着热茶,守着火炉,在高谈阔论,甚至。。。。。。同女人调笑。
  如果说,在枯燥、寒冷的冬天里,雪的到来会给人们平添别样的情趣,人们可以喀哧喀哧踩着雪散步,孩子们堆雪人,揉雪球,打雪仗,少女望着晶莹、洁净的雪,寄托着绵绵的情思,那么在初春,雪不再来拜访,而春雨又迟迟不到。农民们便凭着耳旁丝丝的春风,解读春的信息;凭着心中的对遍地鲜花全山青翠满园果实的渴望,精心地备种,检修工具和平整田地以及给耕牛多添加一些草料。
  这个时候,史焱已经是本县的一名磷肥厂的工人了。
  这两年厂子很不景气,产品不合格,推销不出去,更主要的原因是农民不再信服磷肥了,二厂已经改为木器加工厂了,而史焱所在的一厂,也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大家闲着没事,聚在一起,聊天、打牌。小李子还带来了六喇叭、双卡夏普收录机这是很时髦的,调大音量,听迪斯科,流行歌曲。墙上贴着的不准吸烟不准睡觉不准做私活等厂规厂纪在咚咚咚的震耳欲聋声中全部作废。下午终于有一个会,胖胖的车间江主任组织学习文件,这好象是什么关于向一个带病工作到生命最后一刻的知识分子学习的通报。老江穿得也多点儿,车间里面的温度又高,所以,汗滴顺着他的肥颈往下滚。小李子嬉笑着,指点着,让史焱看,史焱心不在焉地陪小李子一笑。厂里的有技术有本事的人全让他们给挤走了,他倒好,心安理得,平心静气领人学这类东西。算了,管它何用。他把目光从闪着亮晶晶汗珠儿的肥颈上移向了窗外,汗珠儿的滚落眨眼变成了麻雀的跳跃。麻雀呀,你平凡、渺小,却有着坚毅、忠贞的情操,真是令人敬仰,你春夏秋冬厮守在这单调、枯燥,风沙弥漫,春旱不请自到,暴风雨来去无常,秋风瑟瑟,大雪飘飘的北方,而你却活得那么简单又快乐,没有愤恨,从不抱怨,更不羡慕在你身边飞来飞去的燕子。它们每年都到南方过冬,象很有钱的富人去旅游去度假,其实,那是胆怯,那是贪生怕死,你不太认可它们。
  现在深圳,蛇口不是在改革么?那里准不会是工厂半死不活,工人上班闲着无事,每天都象春节走亲访友一样,车间主任浑身流汗却是在念文件。深圳,你不愧是一颗亮星呀。
  目前,企业确实遇到了困难,领导们在积极的想办法。大家要坚定信心,与企业共存亡。
  现在要放假多好呀,也象燕子一样,到南方转一遭。雄伟壮丽的三峡早在梦中不知出现了多少次,江水撞击着壁立的山峰,神女俯瞰着桅杆白帆;浓妆淡抹的西子湖,山歌飘荡的漓江水,四川的大熊猫,云南的长臂猿。。。。。。
  不要做梦,有人私下议论什么,厂子领导、车间领导全换。要换也是工作需要,而不是满足少数人的不正当的目的。
  许多年没有到大山里去了,很想听听那松涛,看看那林海,不知还是不是当年喊山的那种感受。那些小树又重新长出来了吗?过去了,那个年代早就过去了,是永远不回来了。其实,那时我真是少不更事,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乡亲们披星戴月,顶风踏雪去大山里偷砍家具把儿,那是穷的没办法,也是靠山吃山嘛。现在肯定是没有人再去遭那个罪了,可是搂柴禾的孩子还是有的。
  前几天,史焱认识了几个来北京做生意的南方小伙子,人家那个冲劲呀,真让史焱自愧不如。现在,史焱在想:难道北方的小伙子真的是所谓的稳重,老实,象牛一样只知低头吃草,埋头拉犁吗?
  下班了,大家拿着碗筷向食堂走去。其实,这个时候,史焱还不饿,但这是约定俗成的,大家都去吃饭,他是无法个别另样的,而且去晚了,只得接受扔在碗里的剩菜和冷馒头,再捎带着炊事员的白眼。为了免受这样的待遇,只有同大家一起堆积在窗口,闻着男人的汗味与女人的发香。等待的时候,可以东拉西扯,可以讲个黄笑话,逗得众人哈哈一乐。史焱吃腻了食堂里的饭菜,白菜、土豆、芹菜、萝卜,萝卜、芹菜、土豆、白菜,翻来覆去总是这几样,当然,微薄的工资也让他吃不起好的。史焱一般是买一个菜,两个馒头,往往留下一点菜汤,兑上点开水,喝了,这样既解渴又把碗洗了。
  又是一个无聊的工作日,史焱没有熬到4个小时,就逃了出来。他来到了新华书店,这是县城唯一一个出售精神食粮的地方。他翻阅着。诗,写的白不啦叽,却让人不知所云,装潢倒挺精美,价钱也不菲;小说,书厚得象砖头,但就是掂不出多少分量。有人在揪他的头发。回头见是车间的核算员,叫谷秋兰,人送外号朝天椒。她一本正经地对史焱说:
  脱岗四个小时以上,按旷工处理。
  你脱岗三个小时,免除当月奖金。史焱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想啥美事呢,还奖金哪?
  什么书?
  你猜。
  会计学?核算学?还是美容,时装?
  德行,别门缝儿看人。你看。
  史焱拿过书,呕,有美国R.卡逊的《寂静的春天》,还有苏联伊林的作品选集。给你弟弟买的吧?
  别来劲儿啊。说点正经的,现在厂子坚持不了几年,有什么打算?
  嗨,天塌下来,有大个儿顶着,咱操什么心呀。
  你知道吗,你老家那边在承包土地、山场,五十年不变,你回去还不承包一块。谷秋兰没有理会史焱的调侃,继续和他说正事。
  我老家的事你怎儿知道?
  这个你别管。上这个破班,啥劲呀。承包一块山场,过不了几年,你就是林主了。
  我当林主,你当林主婆?
  嘿,小子,你占我便宜?小心你的牙齿。别说,你要是真的成为了林主,我就做林主婆。
  哈,哈。
  这短暂的一瞬在哈哈声中溜过去了,几句戏言却象风吹得书店的门啪嗒啪嗒作响那样撞击着史焱的心扉;他走出了书店,热风扑面而来,他感觉到,春天被风吹来了,脚步还很急呢。
  小时侯,史焱第一次上山推回两小捆儿柴禾,父亲流露出的失望的脸色,一直烙印在史焱的心头,至今挥之不去,所以,自从他离开家,参加工作以后,再也没有对父亲提出任何要求,这一次,他硬着头皮,让父亲以自己的名义承包老家的一块山场。
  承包它,做啥?
  种树。
  你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做,怎么竟想邪的歪的?
  那破厂子都半年没有发工资了,早晚得倒闭。
  倒闭了,国家也会管你们。
  与其等着饿死,不如自个儿寻食儿。
  行,小子,你有这尿性,早出息了,可咱们祖坟没长这杆蒿子。
  争论归争论,父亲也不是一点不动心,沉寂了一会儿,甩出了一张让史焱作难的牌:
  你总是瞎晃也不是个事,你领回个对象,我就应了你。
  说是作难,其实也不难,单位有几个女孩儿对史焱有点意思,只是史焱根本没有这样的心思,见了她们总是一副冷若冰霜,拒人千里的面孔,倒是对那个朝天椒谷秋兰,有时还嘻嘻哈哈玩笑几句,无奈之下,史焱还真的找到了朝天椒。
  喂,你想不想当林主婆了?
  别臭贫,你包山场了吗?
  史焱把情况简单地说了说,当他提出让她临时做做他的女朋友时,朝天椒笑了:
  呸,闹了半天,是个临时的,什么时候转正呀?
  我没有想过。
  怎不想?
  我不是没有底气吗。
  等你有底气时再来找我吧。
  史焱领回了女朋友,这不算什么新鲜事,但父亲还是相信了他,认为儿子的眼力不差,随后,也就心甘情愿地承包了史焱相中的那块山场。
  史焱辞去了工作,彻底地回到了这块生他养他的土地,他置办工具,预定树苗,上山挖树坑。。。。。。忙得不亦乐乎,早把朝天椒忘到脖子后面去了。
  清明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节气。经过漫长的一冬,人们终于又见一年春草绿,走出蜗居,去郊游,去踏青。尽管人们因为追念先人,或悲悼刚刚过世的亲人,有一时难以排遣的哀思,但总体的心情是欢愉的,催护新生的情感总是更强烈一些:天气的晴暖,万物的复苏,特别是和煦春风的吹拂,让人们沐浴在一派大好春光中。
  这个时节的史焱,比别人更多了一些快意,他不光走出了冬眠,与众不同的是摆脱了罹绊,告别了冷漠与颓废,如此亲密地贴近自然。他每天清早都把他所栽的树苗看一遍,细到能够见到新滋的嫩芽儿,望着树苗越来越多,山色越来越青,他畅快极了,他竟登高大呼:我回来了。其实他更想说:我要种树养山。
  但也有一件事,让他有点恼头,那就是村民们上坟烧纸:干燥了一冬,一丝火星在风起的时候,就可能成燎原之势。他不敢怠慢,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密切注视着山场周围坟地的动向。
  他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权力,阻止村民烧纸,他也不可能一天24小时都呆在山上。就在一天的中午,他回家吃饭的时候,一个生活在外地的小伙子,下了车,来到他的祖坟前,烧纸祭奠。或许纸太厚,没有完全烧透,他用脚踩了踩,就扬长而去了。此时正是中午,又有些微风,未熄的火星点燃了旁边的枯草,一点儿一点儿,火势遂起。这里离史焱的山场不算太远。常言道:水火无情。没有多时,火舌就越过一道小山梁,肆无忌惮地舔起了史焱新栽的树苗。
  等到史焱见到火光时,已有一小片树苗被蹂躏,史焱赶紧大声呼喊:着火啦,着火啦,快来救火。一面拼命跑上山去。
  史焱先连接水带,打开截门,最大面积往着火的树苗上浇。因为水压不是很足,灭火的作用不是太明显,这时,史焱感觉到,风似乎比上午大了,火苗借着风势蹿得更高更快了。史焱在心里默默祈祷:春风呀,你停下来吧,你不是助纣为虐的小人,人们歌颂你,赞美你,你是福音,你为我也做点善事吧。其实,这只是史焱下意识的一闪念,他读过一些有关防火的书,他非常冷静,后面的扑火是追不上火前进的速度的,他扔下了水带,找了一把大扫帚,裹上自己的衣服,用水湿透,他冲进了火海。
  他跑到火未烧到的地方,飞快地拔起自己精心栽种的树苗,一棵,两棵,十棵,二十棵。。。。。。他举起了扫帚,朝火舌拼命地扑打。
  史焱静静地躺在了医院里,缠着绷带的脑袋飞快地闪过山呼海啸的飓风,被撕碎的船,被砍掉脑袋的小树。。。。。。他登上高峰,狂喊:三哥哥哥。我来了正在燃烧的纸钱倏忽从地上飞起,漫天飘舞。他终于见到了桅杆、白帆。这时,从远方飘来一个轻柔的声音:喂,我做你的林主婆好吗?
  未等痊愈,史焱就溜出了医院,他一口气就跑上了山场。看到满目青山,他突然发现在中国汗牛充栋的诗中,惟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句最为鲜活,最为传神。清明的那场大火只留下些许痕迹,不留心根本看不出来,漫山遍野的青绿让史焱不敢相信,这里曾经燃烧过险些让他丧命的大火,他所栽的树苗在茁壮成长。他越看越不解,被火烧毁的树苗,是谁补栽过?父亲,母亲?乡亲?是。。。。。。他似乎有了一些记忆,一个柔美的声音曾在他露在绷带外面的耳朵旁响起过:你的树苗不会死的。喔,是朝天椒。他抬眼巡视,不远处的山脊上,立着一个清秀的身影,夏日的风舞起了她的长发,很象敦煌石壁上的飞天。
  不太明白,此时的史焱怎么会脱口说出了这样一句话:种总比砍更有意义。

                         

发布时间:2022-12-22 0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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