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笔记
1
唐书《元和郡县志》:鸣沙山一名神沙山,在敦煌城南七里,其山积沙为之,它东起莫高窟,西止睡佛山下的党河水库,绵延40多公里,南北广布20余公里,最高处海拔1715米。游鸣沙山前,我专门查阅了气候资料。敦煌乃苦旱之地,年降雨量只有39.9毫米,年蒸发量高达2400毫米,仿佛是一窝幼鸟,朝上苍使劲地天天嘶喊着张着求喝的嘴。我朝依然被夜色笼罩的鸣沙山,走去。有几盏风灯游过来,几个骆驼主牵着骆驼靠过来,诉说着骑骆驼上鸣沙山如何如何好,声音干燥而低沉,却响得有些不真实,漫向空阔。鸣沙山夜色渐稀,然依然寂静,犹同上涌不久就凝固的连绵的长波大谷,高低起伏,线面柔缓;你想像不出鸣沙山白昼午间沙温竟可达70℃。当然更看不见鸣沙山之沙,每一粒皆在压抑干渴。你突然就听得夜色几乎已脱尽的鸣沙山在鸣,侧耳再听,原是幻听。鸣沙山,在你的眼前,脚下,未鸣。
你脱下鞋子,开始攀爬鸣沙山了。你一下子就触到了鸣沙山的神奇。你感到了鸣沙山的不结实。你的每一步都是现实的然却又是不踏实的,抑或说脚下总是松的、软的、浮的、下滑的,悬铺着理想主义的虚幻。你向上的每一步,不知不觉间总似在退滑半步。你原以为这不足三百米的沙坡,很快就可以走完。你发现鸣沙山一点也不含糊地在大耗你的体力。沙子渗入了你的袜子,没过多久,你一提脚,袜子就沉若沙袋。你只好坐下来,屁股一下子就陷入沙里。你认真地抓起一把沙子。这著名的沙子,细细的,如同芝麻,犹同流水一般,不知不觉就从你的指缝间漏了下去,随风飞荡,奇怪的是,原来风很大,却无声。鸣沙山啊,你的沙子何以如此细碎?是由于昼夜温差太大,白天黑夜折腾,沙子自动爆裂的成果吗?山怕出名猪怕壮。这么多攀爬的七手八脚,这么多喧闹的磨磨擦擦,这么特殊的气候环境,即便是磐石,也早风化了,细碎了。细碎的沙就能鸣唱吗?鸣沙山依然未鸣。
《后汉书?郡国志》说:水有悬泉之神,山有鸣沙之异。鸣沙山,乃姓鸣之沙山也。鸣沙山,峰峰谷谷,山不见平,鸣就一定是其宿命吗?鸣沙山又何以能鸣呢?神话传说固多,解释固多,但多穿凿附会。什么才是其的科学解释呢?导游说,天气炎热之时,沙粒温度极高,且极干燥,风力推动,或者在一伙伙游客同时从山顶滑沙飞滑而下时,就能引发沙的大动,就可听到沙的鸣唱。细如芝麻的含石英晶体的沙,多带水的流性,多含杨花的动性,性易行动。行动必磨擦。多磨擦,必如频繁交往的青年男女,难得不生静电。静电之释放犹同我们冬日之速脱毛衣,总能发出毕毕卜卜的爆裂之声,其声经由沙山群峰壑谷的共鸣放大,必若雷鸣。我以为这种解释是科学的。我的朋友马上独个儿自半山腰蹲一滑沙板飞滑至山脚,倒也山鸣谷应,然却断非沙鸣也,乃朋友之惊叫自鸣也。鸣沙山依然未鸣。
鸣沙山不鸣,我们就不鸣了吗?当我们终于爬上了鸣沙山顶,就禁不住欢呼雀跃、雷动自鸣了起来。而这时,我猛一回头俯视,竟惊见月牙泉,正身披微煦晨光,正弯,正蓝,正亮在鸣沙山下,在喊我,在等我。
2
月牙泉的水域其实并不很大,东西长逾300米,南北最宽处50余米,地位低矮而谦卑,这水在鸣沙山的怀抱里,果然酷似月牙。水清清而泛绿,波微微而荡漾,星月皎洁之夜,嫦娥梦醒之时,环顾上下,或许会闹不清自己究竟是置身天上月呢还是沐身月牙泉。
月牙泉是本该得到无尽呵护的。如同嫦娥弯弯秀眼一般的泉,是难容半粒沙子的,但是,环月牙泉皆沙山也,皆是长腿的、会流善动的沙山也。被如此的沙山包围,难道不是一种冤枉、一种压迫、一种危机?鸣沙山的形势,是极可能将月牙泉彻底埋葬的。尽管泉之东也有白杨,亭亭玉立,也有芦荡,芦花飞白,也有画眉、麻雀,欢欣雀跃,泉南岸呢,也有馆阁楼台,绿树草地,泉北畔还有铁栅耸立,水草伏岸,泉水中,更有相传能治疑难杂症的铁背鱼,有吃了可以长生不老的七星草,然而,依靠这些,就能挡住流沙吗?如此的生态环境,适合月牙泉生存吗?
月牙泉的坚守,无疑是困难的,甚至还是残忍的。谁没有五彩的梦呢?鸣沙山的沙,就分红、黄、绿、白、黑五色哪。每一种色彩的沙,都是浪漫的梦。对鸣沙山的鸣唱,你可以说是沙子干热、凶狠欲扑的呐喊,也可以说是五色迷离的浪漫小夜曲。在泉周围的高处,这些虚幻的梦,飘渺的梦,难道就不具诱惑?是诱惑,就构成对生命的威胁。
置身如此的生存环境,月牙泉纵使再有理想,任何思清、想大、向往明亮的理想,都只能以保障生存为前提。如此的理想,能不沉重吗?能够现实吗?而仅仅依靠理想,就足够吗?
岁月总是在风沙里流逝。月牙泉之所以春夏秋冬一直清亮不竭,在于有流泉自下而上汩汩地不竭补充。地质学家经过实地考察,认为月牙泉其实是古党河的一段河道。若干万年前,古党河改道从鸣沙山南麓西流,月牙泉作为一段残河,竟幸运地保留了下来。由于地下潜流仍在,泉眼仍在,泉水,就至今上涌。月牙泉依然是沙漠奇观,依然是造化神来之笔。
3
月牙泉纵然再小,但只要依然在汪,就客观地构成了与鸣沙山非同寻常的对峙。
这是真实与传奇的对峙。现实与浪漫的对峙。加号与减号的对峙。主动的看不见的干风和可感触的轻飘的流沙合谋,与柔软、温静、孤立、弱小、被动的泉水的对峙。是风沙在高处,泉水在低处的对峙。是貌似和平共处而且歌舞升平,实则机关横生、陷阱依旧的对峙。是细水微澜与流火干渴的对峙。是荒漠与绿洲的对峙。是飘渺、虚幻与现实、沉重的对峙。是生命与死亡的对峙。只要是对峙,就是一种无法排解的矛盾,就是一种貌似中庸的平衡,就是一种蕴藏的黑色危险。
倘若风沙或者流沙更强更大些呢?倘若不测的风云更多更低些呢?月牙泉啊,你还能江山依旧吗?
当清晨,我下到了鸣沙山下,自泉之东北朝月牙泉走去,在离月牙泉不足200米时,我就能明显地感到一阵阵力可扬起衣袂的风。我满面西南风。敦煌人说,风,总是以月牙泉为中心,沿沙山坡面向鸣沙山坡顶吹去,风沙永远也无法吹入月牙泉。查阅《美丽的敦煌》,我发现书上已有沙不填泉,泉不涸竭的科学解释:本地常刮西北风和东风。大风带着黄沙进入风口后,在特殊地形地貌的制约下,又分成三股不同方向的风流,沿月牙泉周围的山坡作离心上旋运动,把挟带的流沙刮到山顶,抛向山峰另一侧。于是,大风挟带的流沙和月牙泉周围山坡上滑下的沙子,总能被风送到四面的沙山背上。
这真可谓是一种巧合,一种偶然,一种包蕴了隐痛甚至教人潸然泪下的幸运了。
而这种境况,还能继续下去吗?能永远吗?
我想,只要鸣沙山仍在,大风仍在,人还在,月牙泉就前途未卜
附言:
在这个尘世,这么多东西能共时性地存在,能如此近地存在,这本身已是一种缘,也是一种偶然。比如这鸣沙山月牙泉如此地存在不就是一种缘吗?不也是一种偶然吗?
缘与偶然,又究竟存在什么样的关系?这是既属佛家,也属俗世的事情。这真是值得研究值得感悟的事情。如此的事情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或者离奇。然而,文学的存在不也是一种离奇的事情吗?
或许可以说,大凡成功的文学,都是有些离奇性的,犹同这鸣沙山这月牙泉般离奇
2012、2、12度假于瑞士苏黎世。雪天。
发布时间:2023-01-07 2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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