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夏时期的豫东平原上,有一种奇特的草本植物,一尺多高的植株上生长着卵形的绿叶,枝叶间结满了一簇簇黄豆大小的果实,圆圆的,乌黑乌黑,活像乌鸦的眼睛。在寨里村的地畔、沟沿、路边,乃至村子周围的城墙上,到处都有。它好像有一个学名,叫龙葵子,可是人们都叫它老鸹眼。它那圆圆的浆果,捏破之后会流出黑色的汁液,填到嘴里有一种甜甜酸酸的味道,幼年时期我吃过多次。
我喜欢老鸹眼,喜欢它那又酸又甜的浆果,每每看到它泛着亮光的圆润、晶莹的样子,就有一种垂涎欲滴的感觉。我还常常把它与每日黄昏时满天飞舞的群鸦联系在一起,恍惚间觉得在缀满果实的每一棵老鸹眼上,都有一个喧闹的世界。
那时我正在上高小,每天都要练习毛笔字。有一个星期天,墨汁用完了,眼看作业难以完成,心里着急。母亲说:你试试老鸹眼汁合着锅灰中不中?我摘来一大把老鸹眼浆果捣成汁液,母亲刮了一些锅灰合在一起搅匀,用毛笔蘸上一试,还行,而且写出来的字黑中带紫,有一点新鲜感。从此,我就更加喜欢老鸹眼了,它几乎成为与我形影不离的朋友。
第二年,一次令我心惊胆战的猎杀乌鸦的场面,完全改变了我的看法,我对老鸹眼由喜爱变得敬畏起来。
那是一个冬天傍晚,大地清冷,树木萧瑟。我放学回到外婆家,刚刚放下书包,同班的同学鸿勤匆匆赶来,拉我去村南看打鸟,我说:打啥?他说:老鸹。我说:老鸹惹着谁啦,打他干啥?他说:就是看着玩吧,管他为啥。
村南是一片旷野,只有孤零零一棵高大的楝树,旁边有几丛低矮的白蜡条,一个年轻人正手握鸟枪隐藏在里边,枪口正对着那棵楝树。我知道这棵楝树就是群鸦每天夜晚的栖息之处。这时乌鸦正在满天飞翔,数千只乌鸦像一片巨大的乌云铺展开来,在绮丽的晚霞中飞快地移动,场面极为壮阔。到太阳就要落到西山时,群鸦倦了,一个个停止了飞行,先后落在了那棵楝树上,密密麻麻的,有的一个细小的树枝上竟联排栖息十几只,压得树枝不断地晃悠。群鸦全落下了,整个楝树像一个阔大的黑色蘑菇耸立在天地之间。
正当我欣赏这壮观的一幕时,嗵的一声枪响了,一树乌鸦纷纷惊起,展翅飞上空中。有几只乌鸦刚刚飞起又跌落了下来,它们中枪了。我知道,这种鸟枪里装的是铁砂,散射出去打击面非常大。我急速跑到树下看,眼前的景象一片狼藉,死亡和受伤的乌鸦竟有十二三只之多,血流满地,有的乌鸦还在地上抽搐,有的扑棱着试图飞起。我走到一只正在垂死的乌鸦前,它睁着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这时我突然发现,乌鸦的眼睛并不全是乌黑的,而是乌黑中泛着血红。我霎时明白了,这是一种愤怒,是一种对无故射杀它们的人类的仇恨。我瞬时感到有一种强烈的负罪感,默默地从现场走开了
从这一天起,我再看老鸹眼就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那一颗颗圆珠形的浆果,就真的是那漫天乌鸦的一只只眼睛,它们愤怒时也会泛出血红的火一样的颜色。当我再拿起笔来,蘸着浆果汁照着仿影描画时,从泛起的紫色中,会隐隐感到其中有一股血液在流动,那就是乌鸦的血。
这种老鸹眼墨汁一直陪伴我两年,以后我上了县城初中,不再写毛笔字,才与它告别了。不过,每到暑假回家时,我还会摘几颗老鸹眼尝尝那种甜酸的味道。到了农业合作化以后,村里实行了大田耕种,地畔没了,沟也平了,这种老鸹眼也日见其少了。加之我大学毕业后分配在大城市工作,连老鸹眼的面也难得再见了。但在我的心中仍然牵挂着老鸹眼,每每看到天上的乌鸦,我就会想起它,想起它那一颗颗黑珍珠般的浆果,似乎千百只乌鸦眼还在对着我看。
到了八十年代,我因公出差到江南,在长江边上一个小镇,我偶然又看到了一种和老鸹眼相似的植物,我俯下身细看,植株、叶形都完全一样,也结着圆圆的浆果,可果实却是红色的。我问当地老乡,他们说这叫乌鸦眼。老鸹是乌鸦的别名。看来这里的乌鸦眼和豫东的老鸹眼是一种植物,不过是因地域、气候不同而形成的变种罢了。这时,我不禁又想起当年那只垂死的乌鸦对我瞪出的那双血红的愤怒的眼睛。
上世纪末,我随陕西新闻考察团到北美考察,在海滨城市洛杉矶又一次想到老鸹眼。这里没有和老鸹眼一样的植物,却有着大群的乌鸦。这一天也是夕阳西下,洛杉矶上空的乌鸦成千上万,黑压压的,遮天蔽日。天上的乌鸦不时排下粪便,跌落在行人的身上,人们并不在乎,有时会拍拍身子,仰天看看笑笑而已。我问导游,洛杉矶怎么这么多乌鸦?导游说,乌鸦是这里的市鸟,人们保护着呢!我想,这里要是有老鸹眼,它的果实一定是黑色的,因为这里的乌鸦没有理由向人们瞪出火红的眼睛。近年我又听说,在上海爱鸟周活动中,乌鸦被评为 人们最喜欢的鸟儿,有可能成为上海的市鸟。我不知道上海有没有老鸹眼这种植物,我想如果有,它的果实也应该是黑色的,因为俗话说天下乌鸦一般黑,黑才是它的本色,那红色的浆果不过是它在特殊情况下的一个变种而已。
(2018.1.11)
发布时间:2022-12-19 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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