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回长岭岗

　　
　　又回长岭岗
　　大堰山从巴中向平昌延伸，入平昌境内分出一支侧岭，向外延伸形成一条长长的山脊梁，这便是长岭岗，长岭岗与大堰山分枝处叫观音岩。长岭岗，观音岩下历来良田阡陌，人户稠密，长岭岗观音岩下有一所不起眼的百年村小。30多年前，这里有初中班，我曾在这里度过三年美好的少年时光。
　　正月初六，应当年的同学之邀，我又回到了长岭岗。
　　在这里毕业后，再没有回来过，这里是一个死角，一直就没有再到过这里。可这里的山水人情，一直清晰的保留在记忆里。那时我在区中学读书，由于路途遥远，极不适应，父亲把我转到了这所学校，就是这个偏僻遥远的小山村，给我插上了人生飞翔的翅膀。语文老师，多才多艺，课间或其他休息时间就拉二胡，还经常和另外一位拉手风琴的老师合奏一些歌曲，把一个学校笼罩在浓浓的文艺情调中，我们围在周围聆听那些悠扬激昂的曲调。他把书、报纸借给我，指导我要多读书，多了解天下大事，开阔眼界。记得那时我一气读完了女排夺冠的所有报道，人生能有几回搏的女排精神在我心底扎下了深根。他挂面，我们就去帮忙绞挂面机。一次数学考试，我飞速做好题，用了10几分钟就交了卷，急急跑过去给他绞挂面机。挂好了面，他马上跑到数学老师那里把卷子拿出来一起给我打分，100分。老师远远的招呼我，你小伙子真行，又得了100分。那些应用题我就一直没错过，深受老师赞扬，心里美滋滋的。我的作文也写得不错，一次中心校的刘校长来村小检查，语文老师正在改作文，他把我的作文本推荐给校长，刘校长仔细地看完了那些作文，把我叫到面前，小伙子，好好学习，你是块读书的料。对一个农村娃来说，那是多大的奖赏和激励。可惜语文老师只教了我一年，第二年便调到中心校去了，临走时他要我也到街上的中学去读书，我没有去成。经历了很多老师，那位老师是我最好的恩师。数学张老师是一个帅气的小伙子，活跃，喜欢打篮球，动作麻利，带球过人钻空子像泥鳅一般。上课逻辑性强，深入浅出，很容易听懂，没有跟语文老师去街上读书，就是他给我做的工作，他说只要自己努力，我们一样可以把你教好，我最终决定没有走。毕业考试地点在街上，回来的路上，他劝我不要去读平昌师范，他说，我教过了几届学生，你的智力很好，要去读高中，今后考大学，那才有前途。我说父亲要我去考师范，他说，农村人见识毕竟有限，眼光短浅，你听我的没错。在封闭时代活动空间极小的少年期，张老师在毕业时的指点对我来说是非常宝贵的。
　　开始的一年，没有住宿。金华大队来的学生被安排在邻近的院子住户家，我和另一位同学被安排在杨婆婆家住。也是我的幸运，杨婆婆丈夫在外面工作，两个儿子已结婚分家，小女儿也参加了工作。那时农村生活很差，人们还在为吃饭穿衣而努力。杨婆婆家不缺吃，腊肉挂了一满墙壁，我们和她一起吃住，她把我们当成她的家里人一样对待。条件就是放学后要帮她做家务，扫地，喂牛，挖红苕，掰包谷，收稻麦，在冬天到大水田边淘猪草，什么事都做。现在看来，那为何不是一种学习，锻炼。现在的孩子们恐怕不会有这种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机会。过年，他还带我们到她的儿子家里去做客，有时还带上我去走亲戚，多好的一个婆婆哟！
　　一年后，大队腾出一间屋子供我们住宿，用两根开会坐的长条椅子拼在一起做床，屋外的街沿就是煮饭的地方，把土掏个洞，用几块石头砌边，锑锅放在上面，就可烧火做饭。每周回家一次，回老家要翻过大雁山。回到家里，星期六便到河下山上砍松树，劈成柴块，背回来放在猪圈的楼楼上干起，第二周回来背。砍树既是劳动，也是无拘无束的享受，在森林里一通乱唱，嗓门儿尽量吼得大一点，汗水从下巴往下滴，歌声从嘴里飞出去，惹得河那边的小朋友们也吼起来，地里干活的老头儿也唱起了山歌。那些大人山歌一唱起来，高亢嘹亮，声震山河，我们就只有佩服欣赏的份了。星期天背着柴、米、咸菜、红薯之类，顺路的几个人邀约着一路上学去，走到大堰山上，要歇很久。早晨在山顶最能看到好景色，山下是雾海，那些无升腾弥漫，与高山争高，河下鸡鸣犬吠，吆牛跟田的声音此起彼伏。太阳从云雾的边缘升起，再大的浓雾也阻挡不了它一路冲上天空，把那些雾逼得不见踪影，满世界都亮堂起来。我喜欢站在山顶看雾，看太阳金光闪闪来到雾霭之上，照耀着我们上学的崎岖小路。自己煮饭也得要学习，在锑锅里煮饭，跟铁锅里煮饭不同，我怕把饭煮糊了，水一开，就用勺子不停地搅，搅成了一锅糊，可吃起来米心没有熟，有人说不能不停地搅，终于才把饭煮熟了。
　　没多久，学校决定统一蒸饭，长岭岗下的三姑婆愿意来承包，每个学生一个月交几块钱，用木做的圆形甑子放在一口大锅上，锅里掺水，把饭盒放在甑笆上，扣上盖子，烧起大火。我们很好奇，下课就跑去看着蒸饭。开始有很多回，饭就没有蒸熟，我们吃的夹生饭，后来三姑婆摸索出了门道，我们没有吃到过夹生饭了。
我们那一届毕业后，这里的初中就撤了，只保留小学班。
　　30多年后，我又回到了长岭岗，旭东哥是我当年的同班同学，现在这所村小的村主任老师，他的父亲就是当年村校拉手风琴的那个老师，也是当年的村主任老师。意外的是旭东哥还请了几个我久未谋面的人。教数学的张老师也来了，他说听说我们要来，他迫不及待地从县城赶回来的。在达县的易守正，毕业后就再没见过面，专程赶来，他现在是石梯镇财政所长了。三姑婆的儿子罗传明，是师兄，现在是开发商，专门走巴中赶回来。还有一位女同学的老公，把这里也当成了他的家乡，专门赶过来参加我们的聚会。乡邻们听说我们来了，如见亲人般聚集到了这里。这里的山没有变，人变得要好半天才认得出来，当年的房屋荡然无存，临近的四合院变成了无数个小院落，房子都变成了砖房，有的很洋气。村校是一个大大的四合院砖瓦房，刚刚才竣工，阶梯的模版还没有取掉。水泥路在校门口笔直地画了一条线通向远方。
　　晚宴，旭东哥安排在当年我们读书的那间教室里，桌子就搭在我的那个座位上。我们请张老师坐在上八位，我们先给他敬酒。张老师很欣慰，他说，我们的村小走出去了很多人，有各行各业的，有工程师、院长、校长、行政领导干部、大老板。有一年这里考了四个县高中，一个中师，超过了镇上的初中，这里地处偏僻，人们更渴望改变自己，近些年一些优秀的学生考出去的也多，上名牌大学的都有。他为有我们这些优秀的学生永远感到光荣，感到欣慰。我们边喝酒，边摆谈这些年各自的经历，倾诉着彼此的想念，回忆着当年在这里的那些少年时光，给没有回来的那些同学校友打电话。
　　第二天，我早早的起来，去拜访当年那些关照过我的人。三姑婆年岁大了，精神还很好，我问当年蒸饭一个月收的多少钱，她说她也记不住了，反正很少，那时没事做，挣点钱也可以买灯油。她住的房子如别墅，儿子专门给她在老家修了一套欧式风格的洋房，真是享受啊。又到杨婆婆两个儿子家拜访，他们都住上了新修的砖房，孙子都长大了，我给他们送了礼物。买了些鞭炮草纸，去祭拜了杨婆婆和几个老人。没有在杨婆婆生前回去看看她，我无限遗憾。
　　师兄罗传明正在给整个村子做新农村规划，效果图挂在村委会的墙上，不几年，这里将会是乡村桃花源。我为他在外打拼又回到故里改变家乡让僻壤之地变得繁荣昌盛的精神深深感动。
　　走上长岭岗，阳光灿烂，鸡鸣犬吠，岗下公路上车辆来来往往，还听到几处婚礼的锁啦声。
　　 　　　　　　　　　　　　　　　　　　　　　　　　　

发布时间：2023-06-14 05: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