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百里洲,是主产棉花的江中洲。
长江母亲河从她的上游出发,一路越高山,跨荆棘,汹涌澎湃,气壮山河,滋养沿岸的山峦和黎明百姓的同时,便聚集能量,蓄势待发,在冲出三峡后,似乎把海拔落差完全缩小,宜昌市长江江面上的海拔仅有50米左右,视野开阔了,心胸也坦荡起来,她要在平原河流域慢悠悠地前行,把从青藏高原带来的泥沙在此抖一抖,稍作休息,轻装上阵,然眷念此地,遂堆积出百里洲这个大宝岛来,我则最有幸成为这大宝岛的子民。
无人机航拍,约150里的环洲围堤,活脱脱一个大宝岛的圈椅上档,圈椅底座一展平原,大宝岛的无数子民,在固若金汤的圈椅底部安享太平年华,同时享受冻美人生。
一股股长江水缓缓流进大堤下的涵管,流经纵横交错的主干渠、人工河的管网,循环贯通的水,灵动厚泽一垄垄方块田。
棉花,梨花,橘树,橙树,绿叶著繁华,美丽似彩霞,活脱脱一幅富有生气的田园画,张挂在一展平原的大宝岛上。
我母亲就在这张令人欣赏、享用的艺术画上,用枯柴似的大手大写意,把阳光带来的温暖都融进了画里画外,只是每年的冬季,迎着酷风,历经冰雪,冻凌,一双手的大拇指甲缘都会裂出两道很深的口子来,直到自己长大,成家,一双手每天要多次洗衣洗菜,接触冷水浸泡,甲缘也裂出了两道口子,橘橙的汁液,或是大蒜汁液、辣椒液渗到裂口里,会很不舒服,若剥鸡蛋、剥花生,不小心被硬物触碰后,便有焦心的痛感,也方才觉得母亲那时候一直在默默地忍受裂口钻心的痛啊!
众所周知,手是人体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手由大拇指、食指、中指、小拇指、无名指和手掌组成。手部有着丰富的神经。手指尖上有众多的神经末梢,它的压觉、触觉、温觉、冷觉、痛觉等极为敏锐,稍有较大的痛楚,就会使人感到揪心似的疼痛。所以人们常说十指连心。
我遗传了母亲的手,手掌大,手指粗而长,手背的皮肤较薄,无弹性,因而表皮下的筋络常常暴露无余。别人都认为我的手是柴手,枯瘦如柴之意,且在不同年龄段,我有过几次发胖的经历,但一双手却除了皮就是骨头。
在手掌经常握刀切菜受摩擦的地方,也就是在右手食指根部的皮肤层会增厚,而形成小突起,这就是老茧。经常与楷瑞、惟孜手牵手,嫩嫩的小手很敏锐地察觉到我手指的异常,并用几个小手指轮回在这异常处摸一摸,扣一扣,睁大眼睛问痛不痛,不时把嘴巴触到有老茧的地方吹一吹,好了吗?还痛吗?好了!好了!你一吹就好了!
这让我想到小时候,也是拉着母亲的手,拉纤似地行走在乡间马路上,嫩嫩的小手指也在母亲的手心里来回扣动,那粗糙的手感,犹在昨日。
在一马平川的原野,三四级北风任由肆虐,棉田的棉杆被起来后,堆拢到田埂边,或是大路边,或是沟渠上。因为棉杆上还有一些青叶,棉杆顶部还有一些秋桃等待炸开,一些正准备炸开时被无情的雨和霜冻袭击,出现焖桃花,屎眼子花(大约一瓣花的二分之一以下,甚至更少,粘在棉壳根部,形同眼屎粘在眼角,俗称屎眼子花),虽然品质已大大下降,但必须确保产量,须全额归仓。
在纯露天作业的母亲,即使在三九天,也只是在腰部系上大围腰,带着布口袋,瞅准那一拢拢棉杆上的屎眼子花,挨个儿地扒拉,挨个儿地捡。刀子似的北风,无情地划过母亲的脸颊,鼻子里吸进、呼出的气,都透着寒凉。
每个棉桃炸开时,呈现均等的四瓣,无论是大太阳沐浴成泡乎乎的优质棉,还是连阴雨浸润成湿坨坨的劣质品,但那一律向上伸展的棉硬壳,却是那么玲珑可爱,尤其是四瓣壳的顶端,都是尖尖的,成为棉桃的独有符号。它就像一座房子的翘橼尖角,不仅仅是漂亮的装饰,在很好地保护主人的同时,也与一些鸟兽和外来邪气抗衡。
久经冷水、枯风的洗礼,母亲的双手甲缘出现了裂口,这裂口每天无数次地与棉壳的尖锐抗衡。
遭受冻凌后的棉壳更硬,而那双手上甲缘的裂口,则依然无数次地与尖硬的棉壳来回摩擦,有时不留神,裂口会被壳尖戳个正着,只见母亲本能地缩一下手,嘴巴里吐出噬嘶的一声,便又重复着那摘,那捡,那揪的机械动作。
手指上自有了甲缘裂口后,指甲根部的皮肤会倒卷,俗称倒卷皮,裂口痛,倒卷皮心有灵犀,会不用商量地陪着痛,这裂口和这倒卷皮真是一对孪生兄弟啊!
坚强的甲缘裂口,坚强的倒卷皮,抵御着撕心裂肺地痛,坚强的血液,冻着的血液,始终不渝的血液,凝固几个僵硬的手指,硬是把一朵朵屎眼子花揪出来了。
仓库质检员会把泡花、瓣子花、屎眼子花分装口袋,待无雨天吹晒,再按等级出售给棉花采购站,棉农植棉的任务才算完成。
紧接着就要着手冬藏的相关事宜。那时在冬闲时节,大兴冬季水利建设,一般是清除沟渠、田埂边杂草,做到三面光,再烧制火土肥。对沟渠、堰塘进行清淤,将水抽干,将底部淤泥清除,那是用铁锨和挖锄一掀一掀挖到蔑制框里,再一担一担挑到大田里,只见到一担一担发黑的泥土,一堆一堆倒在麦苗的空行里,匍匐在地的麦苗,每天头顶露水,湿漉漉一片,空行里铺满霜露,白茫茫一片,经过霜冻后,泥塘和沟渠里的一坨坨黑土块,也被蒙上一层白雾,那叫凌得一个结实哟,母亲同乡亲们一道,对着麦苗空行一字型排开,用锄头向那一个个黑坨坨猛击,猛击,那黑坨坨不情愿地散开,与原生土壤融为一体,如施肥,如盖被,麦苗愉快越冬,土地愈种愈活,愈种愈肥。
母亲甲缘裂口和倒卷皮,自生,经历严寒冰冻的一再考验,顶多用点挖壳子药(形同贝壳,里面盛油脂性强的护肤品),在气候回暖后自愈。
母亲种植棉花,一般是开春后4月播种,5月移栽,一直到年底,就成天头顶烈日,上晒下蒸,伴随棉花植株的长高,叶片增多,现蕾,开花,长铃,又盼着老铃炸开吐絮,捡花,收花
棉花的一生总希望老天爷天天笑脸,如同人总是希望天天开心一样。特别是老铃炸开吐絮时节。
1922年出生的母亲,一生与医院无缘,没有输过液,没有住过院,可与甲缘有缘,就在甲缘裂口和倒卷皮一次次自生,一次次自愈中,于2000年的五一劳动节平缓地离开了我们,终年78岁,就像长江到了宜昌,把海拔落差全部走完后,平缓地向东而去
莫非母亲的灵魂到了天国,还要继续植棉,因为五一以后,植棉人就要大忙了,祈愿母亲用世界上最好的护手霜,甲缘裂口和倒卷皮不再有,而是拥有一双细嫩绵软的大手,把生命之旅的大美画卷挥就!
草写于自己56岁生日之际!
发布时间:2022-04-16 1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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