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哥哥吊死了,今天早晨,他吊死在槐树林里。
田哥哥做小买卖,卖各种玩偶,他的小铺子,备受女孩子宠爱。
母亲很少给我买玩偶,她说,这小人儿有了灵气,晚上会活过来,过年过节,这些布娃娃必须放到南屋里,不能总让他们跟小孩子在一起。
玩偶会活过来?我不觉得怕,却憧憬万分,他们活过来,可以待在我的口袋里,他们不过我的手掌大,晚上睡在我的枕头上,比大花花还靠谱吧?
大花花是我的狸猫,她每天要钻我的被窝,睡我的小枕头。
田哥哥人挺好的,我们进玩偶铺子,多半是白白看看玩偶,我们没有钱,再说,妈妈们都会做玩偶,不过,再巧手的妈妈,也不能做这么美的玩偶。
这些玩偶好像缩小的人,栩栩如生,陈列在柜台上,千姿百态,穿灿烂辉煌的衣服,一群小精灵,美得像个梦。
我走进玩偶铺子,就像进了虚拟世界,光顾陆离,看着这完美的玩偶,觉得梦也斑驳艳丽起来。
田哥哥去得不明不白,人们都说劝赌不劝娼,这个祸早晚得来,只可惜他这么年轻,为什么想不开?这世界上,三条腿的蛤么找不到,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是!好好的就寻了短路,闪了父母,这让爹娘怎么活啊?
田哥哥有妻子,田嫂子怀了孕,她很美丽,擦雪花膏,穿长裙子。
我们女孩子最羡慕田嫂子,她拥有这么多玩偶,想抱哪个就抱哪个,玩偶铺子是田哥哥的,她是田哥哥的老婆,这所有的玩偶都是她的,她多么富有啊!
田嫂子坐在玩偶店,挺着大肚子,我们依然欣赏玩偶,田嫂子总是笑脸相迎。
她不是正经人。丽丽说,她有野男人,被田哥哥知道了,打不过她野男人,田哥哥就自己找根绳吊死了。
丽丽最爱嚼是非,三天两头跟伙伴们对老婆舌头,她什么都清楚,什么都明白,好多孩子都不喜欢她。
丽丽喜欢跟我玩,我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
田嫂子笑吟吟地看着我们,我却觉得难过起来,田哥哥刚刚去世,她好歹得哀伤几天吧?她这么快穿了鲜艳得衣服,有些说不过去吧?
她穿得真鲜活。我偷偷跟丽丽说,妈妈说,她男人刚刚过世,女人家要穿孝服的!
她会穿孝服?丽丽声色不动,拉着我走过玩偶柜台,她气死了她男人,穿孝服她男人也会她来!她穿鲜艳点,她男人不敢来了!
什么?我惊恐起来,田哥哥会回来?
你不知道?丽丽说,好多人在槐树林见到田哥哥,他
我只觉得玩偶店晃悠起来,这些玩偶大声说话,复欢笑起来,皆站起,从柜台上跳过,慢慢走着,从四面八方逼迫,我的腿子软了。
丽丽拉着我,匆匆跑出店,她说我忽然变了脸色,大汗珠子蹭蹭地落。
你怎么啦,老妹子?她焦急地问。
我怎么啦?我回答,我没事啊!我有什么事啊?
丽丽摇晃我几下,确认我没有大碍,说,我们得回家了,天已经很晚了。
夕阳西下,玩偶铺子笼罩在余晖里,难道是我的眼花了吗?我看到无数细线从铺子里钻出,蜿蜒到天空,慢慢升到月亮上。
这小铺子后边是大柳树,硕大的树冠掩映着小屋顶,屋顶青瓦画一条碧痕。
有一人坐在屋顶,他身后拖一条长绳。
丽丽,屋顶坐着得是谁?我问丽丽,是田哥哥吗?
丽丽看着我,她的大眼睛惊恐万状,她想摇晃我,又徒劳落下手,她发一声喊,扭头跑了。
我去追她,她越发慌乱,钻进槐树林,左转右转,花布衫在树丛里隐隐现现,终于看不见了。
我又扭头看屋顶,那人也看不见了。
我回家得经过槐树林,天色未晚,槐树林的老乌鸦一群一群回家了,他们绕树三匝,再停留树梢,徐徐扇动翅膀,画无数符号,老槐树灵动起来。
在暮色苍茫的时候,独自走过老槐树,使得我心里莫名其妙的酸楚,仿佛自己这片小绿叶,会慢慢长大,逐渐老去,终会离开巨树,独自枯萎。
我踏着林中小道,慢慢走着,又抬头看古槐,他们收敛了张牙舞爪的手臂,驯服地站立,我停下来,心里有几分空芒。
蛐蛐开始了音乐会,他们在我的脚边唱起快乐的歌。我蹲下去,看到一个大洞,洞口掩藏着绿草,开几朵粉花,远处,长一带白色益母药草,晚风里,整个槐树林安谧寂静。
我不想掏蟋蟀,我只想听听音乐,这样天籁,每天都会弹奏,我喜欢这些自然的声音。
然后,我看到一条绳子。
天已经很晚了吧?我慢慢转身,我得回家了,妈妈准又到处找我吧?
我转过身,看着面前人。
他颤澧,体若筛糠,抖抖地看着我。
他的发披垂,遮住脸,他低着头,风从他的口内透过去,他呜呜咽咽地呻吟,摇摇晃晃地摆动。
你是谁?我问到,并没有惊恐。
他没有回答,抬起头来,月色朦胧,这脸如在雾中。
我看不清他的脸,可他在流泪,那么重的哀愁与痛苦,使得古老的槐树林刹那失去了活力。
他在哭泣,呜呜咽咽,风从树林穿过,缠绕着他,他被风推了个趔趄。
我看着他,他像块冰,冷森森阴沉沉。他站在我面前,仿佛只愿意我来体会他的哀伤。
我茫然看着他,试图与他交谈,我走近他,他却退后,平地移开,如同棉花般轻巧。
不要问我是谁?他说,老妹子,我是个玩偶罢了。
玩偶?我来了兴趣,会说话,会飘动的玩偶?
你到这干什么?我说,你应该去玩偶铺子,田哥哥卖玩偶!哦!田哥哥
我终于怕起来了,田哥哥!这人是田哥哥!他,他,他不是死了么?
我觉得脚发软,只觉得口里发苦。
你怕我么,老妹子?
我,我,我!我实在怕起来,转过身,预备跑路,但是,腿脚都软了,哪里迈得开来!
你不必怕我的,老妹子!他说,你看看,我没有伤害任何人!我把自己放进了绳套儿,我并没有伤害你,对不对?
我知道这事实,可自己迈不开腿了,我又闭上眼睛,想昏过去,急切间,哪里昏得了?
田哥哥!我说,我是个小孩子,我没有害过你吧?我是白白看过布娃娃,可我没有偷过他们吧?
田哥哥笑了起来,这笑声被堵塞,空空荡荡,被绳子挤压,断断续续,像夜猫子的尖锐啼鸣。
我是个好孩子!我又说到,我没有做一件坏事吧?
没有做坏事?他突然暴怒起来,我也没有做坏事!
他昂起头,看着天空,月光落在他的脸上,这脸化了,露出骨头,白茬的骨缝里长出了碧滢滢的花朵。
他把脸伸过来,这脸瞬间成了骷髅。
我咽口唾沫,挣扎半天,终于退后了几步。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老妹子。他说,你会长大,从千娇百宠的老妹子长成大姑娘,你会吃大苦。
我她妈不想吃大苦,我心里说,我想回家吃妈妈做的嘎嘎儿汤!我不想跟一个吊客瞎扯。
我一定是睡着了我安慰自己,我不止一次在槐树林睡着了,哥哥他们会背我回家。
我复抬眼,这骷髅的眼眶居然流出了泪。
你是个痴情种子。他说,痴情种子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问世间,情为何物?他摇头叹息,骷髅骨头互相碰撞,刺激得我的牙齿麻木,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他叹息着,从我身边走过,大而空洞的眼眶里,珠泪滚滚,他挥散泪水,一刹那,我只觉得心若刀割。
这具骷髅,死而不得安息,他地走过芳草地,何处是个归宿?
你要到哪里去,田哥哥?
到哪里去?他没有回头,粗大得绳索拖在地上,烧焦了地上的花花草草,我还能到哪里去?我当然到玩偶铺子去了。
你还要卖玩偶吗?我问到,孩子们会被吓到的。
呵呵!他说,我卖了一辈子玩偶,以后不会卖玩偶了。
那你到那里干什么?
我要到她那里去。他说,我要永远守着她!
谁?
你说呢,老妹子?
我停下来,觉得他不可怕。他甚至很可怜。
问世间,情为何物?他低低吟着,只叫人生死相许?
老妹子啊!他又叹息到,你将来长大了,一定记得躲开。
躲开什么?
躲开你的命运。
我听不懂你的话。
呵!他又轻笑起来,躲开你的心。
我的心?
爱不得,求不得,生死不得!他复停下来,遥遥看着我,你要记得
记得什么?
他没有回答,他的身躯长满碧莲,他去得远了。
玲珑骰子安红豆,他又说,刻骨相思知不知?知不知?
我站在古槐树下,背靠着大树,不觉得痴了。
等到我睁开眼,我躺在母亲背上,母亲背着我,急忙忙走着,我偷眼看天,月皎洁明亮。
妈妈我问她,我会长大吗?
妈妈没有回答,她把紧我的腿,继续奔波。
我低了眉,叹口气,没有再问。
村头的玩偶铺子生意越来越红火,田嫂子生了个小男孩,她认真打理铺子,人们也不再嚼舌头。
丽丽悄悄告诉我,田嫂子的外遇诡异地死了。
发布时间:2022-02-03 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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