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斜斜地隙过树冠间泛着金黄的叶子,斜斜地打在他微微伛偻的背上。一树的光华便洒落在他松垮垮背着的箩筐里,烁动着微白的金色光影斑驳在竹筐中,在晕染着晨露的叶尖上。他颤巍巍地走着,步履稍稍敧斜。黛青色的背影忽的拉长在一方荒草间
他在山的那畔,踽踽独行,脚力极稳又极是步履维艰。而他只能在一地泥土的芳华里,极力伸长他略有残疾的腿,拿着他未曾放下的剪子,守望着父亲的归来。
我随着父亲回到他土生土长的小村庄。路途遥远而颠簸。我不胜疲乏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日光以它最伊始的形态自山的那畔攀了上来。
或许还是三十多年前的样子,乡村里的理发店肮脏而冗杂,赭石色的泥管子连接着钉在墙上的灰褐色水桶,稍有浑浊的水柱便高屋建瓴般自上泼下。墙角的烟灰翻卷着一地焦黄,喧嚣着铺卷在斑驳了泥黑的墙根。剥落了皮的理发椅不安的唱着嘈杂的歌,屋旁的臭水沟搅动着诡异的颓靡。空气里翻腾的是劣质洗发水的味道。
大爸一瘸一拐地迎了出来,敧斜的姿态似独吊梢头的枯叶,随着席卷的风翩跹。似有什么,如鲠在喉,终是没有发出一个成调的字。我直愣愣地望着他那圆规般僵直而长短不一的腿,直挺挺地在湿滑的泥泞里画着不规则的圈。然后,恍然般跳下了车,挣着暴雨后的淤泥小心翼翼地奔向他。抬眼时迎上了他和蔼而无悲的眼神。
他急急归来,郑重地端起祭祀用品,又急急领我们去往那山峪的绿芜里。一样佝偻的背影,一样微跛的脚步。一转身,似有什么,交换了背影,交换了灵魂,又什么也未曾改变。大爸喜难自禁地牵起我幼弱的手,他的手粗粝而黝黑,满是老茧的掌心硌得我生疼,却暖暖的令人心安。他一路念叨着我未曾逢见的,过去的种种。
爸爸幼时总会在仲夏的夜里摸着黑,去幽会河里正肥的青蛙,抑或是在深秋悄然翻上人家的树梢,采回满怀的桑葚,用浃汗的背心掖着,到家时紫黑色的汁液就洇散在白马褂上,三个孩子就着黑黢黢的手抓起一把把山间的芳甜;幺爸就更不得了啦,大冬天里一脚把人踹下冰冷的臭水沟,抑或是两手揣着要下蛋的母鸡被村口的大黄狗追得满山跑还有那蜿蜒的臭水沟啊,春日里一个冲天炮下去,十几斤的草鱼能冲得几米高呢
爷爷始终保持着缄默,默默地,彳亍而行。雨后初春的映染下,他头顶几根依稀的白发上一层又一层的漆黑的烟圈浑浊地吞吐着。
家里的老字辈就只剩他了,孤零零的一人,成日在两岸排闼的青山里默然独行,一只破旧得满是竹刺的箩筐,就是他唯一的行囊。
他们安葬在山隅深处。
刚刚开春,山里余寒犹厉,曲曲折折向前匍匐的臭水沟总亏是破重开冰封,急急地夹带着什么奔流而去。昨年的几根残竹颓败地倚在道旁,稀稀落落的,直愣愣的残躯上划下了一道道极深,极颓萎的伤痕。昨夜的一场暴风雨,将山里的生气尽数席卷走了一般,徒留一地枯黄。我踩在浸满水分的泥泞里,若牵线木偶般木然地踟蹰而行,却几近寸步难行。一脚踩下去,又费劲地拔出来,一步一个极深的窟窿,又随即被另一个坍陷给掩埋。
我伸出黑黢黢的手揩了把本没有的汗,狼狈地抬眼看去,他已俯身蹲在高处的一座石碑前,细细地打理着尘土黏附着的碑身,一簇簇地拔掉杂乱无章的荒草。表情是我难以辨清的凝重与沧桑。
我近乎脱力地爬到墓碑前,几只枯竹在烈焰里不安地喧嚣着,颓然地炸开声响。他一言不发地揩着碑文,稀落的眉头隐隐耸动。我踮起脚尖,在坟头挂上了一帜白幡。垂眼时,金边剥落的小楷已赫然眼前。我木然地打量着那素昧平生的字样。那静静地永眠山隅的女人,却是他永难拚却的羁绊。山间的风呼啸着夹带火星而过,异样的泥土的芳华。那一瞬,寂静的喧哗。我想我难以感同身受。
汝等俱已黄土,唯我一具白骨,漠看世间变迁。
他颤巍巍地点上了一炷香,面容隐约在烟香袅袅中。朦胧里,枯槁的苍颜倔强却难掩憔悴。良久,他摇晃着起身,执意不与我们同行,蹒跚着走向了山的深处。绿意洇散的荒冢里,他枯瘦而单薄的身影,被霞光点染了层层稀薄的光影,仿佛那样自然地融进的大山的光景里。
悠悠生死经别年,仓促过隙的白驹只将着耄耋老人安然徒留世间,却未曾留下丝毫残念。
临去时,他没有来。在大爸的目送下,两岸排闼开的绿芜飞快地倒退,飞快地湮没了那卑微的小村庄。深山夕照,那畔的荒芜中仿佛勾勒出那抹黛青色的背影,浓浓的带着抹不去的忧伤
发布时间:2022-02-24 1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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