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别的孩子相比,我最早知道的地理名词,就是天地线,又称地平线。
那年春天,我还很小,就跟着父母搬家。两沿才绿色不久的泥土路上,又开始走动着一辆接一辆搬家的马车。我爸爸又要调动工作换连队。送我们搬家的马车扔掉东西就要走了,马车夫要赶在天黑前回到自己家里。即将搬进去居住的新家,房门、前后窗子都兴奋地大敞着,发出空洞洞的风声,等着新主人的进入。碰得漆皮掉尽的家具和大堆的柴禾,乱七八糟堆着,或是平摞着、或者竖放着,高低不平摆在房前的空地上。眼前、身后,左右两个膀子以外,依然和往年一样,都是空地。我能看到、接触到的,只有空旷无边、辽远无际、广袤无垠的戈壁滩。几乎没有多少丘陵的戈壁滩上,平展展、一溜慢坡,宽阔得就像一片永无对岸的“海洋”,只是这一片“海洋”没有任何波浪能起伏。
天高地阔,人小屋矮。远方的天地,正联盟着同样单调的色泽,灰蒙憷憷的人影、淡锁烟雾的土地,自然相近地融为一体,让人觉得他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我和我妈都没急着去搬家,只让我爸一个人忙着。他变化着硕长的体形,伸着两条长长的胳膊,把沉重的东西,把紧要的东西,使出拎抱扛拿扔搬的百般武艺,一件件弄进门前屋里。反正时间还早,离天黑远着呢,我们一点也不着急;早已习惯这种流浪的搬家,所以,我们家就见惯不怪更不慌张喽。我妈眯着眼看天边,又腾出手指头,平行地伸出胳膊指着远方,然后用力地一划拉,告诉我说这里全部都是戈壁,是中国最远方最远方的地方,那是天和地连接在一块的地方,看到了吗?
——那就是天地线!
这个簇新的地理名词,顿时让我血脉贲张起来。我努力地眯起眼,使劲看向远方。可是,远方除去一色的灰蓝,天地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的分别和分界。唯有一条细细的、隐藏的、需要用心看,才能勉强看到的弧形线条,正像波浪般地起伏着。我一次次地质疑,那是天和地的分界线吗?
我浑身颤微地转过身体,发现我妈正用满怀期盼的目光,等着和我一起分享她的新发现。我知道,我妈上过学,知道地理课,看到过中国的地图,是这个连队里少有的几个读过书的女人。
后来,我继续上学,继续读书,跟着我爸继续行走在不同连队之间。最后,我才敢肯定,比较着书中的文字描述,告诉自己这就是地平线,就是天地线,是人类地球和宇宙天空的界线。
有时,越是懒洋洋,越是看透一切,越会觉得自己很庞大,与这个世界很近。地球这么小,天空也不远,在地球的边缘,我顷刻之间成为了它们的主人。诺大的天空,深深蓝蓝,透着一抹寒光,飘荡着几片闲散的“二流子”云朵;我们把独自天空行走,不与其它云彩纠缠的云叫做“二流子”云;这种云最是自由,爱去就去,爱走就走,爱停就停,从不受谁的管束,常常像新衣服一样,被挂在天和地之间的地平线上。灼人眼窝的太阳光线,被云朵一层层筛过之后,落出一片一片细如金丝、色彩柔和的光线,毡毯般均匀地平铺着大地。更多宽阔的天空,会划出空洞无限的领域,笼罩着同样空无一物的戈壁滩。
陆陆续续没几天,搬来更多的新人家户,连队开始热闹起来。不多的家具,大堆的柴禾,慑威于陌生环境的孩子,还有每一家窗口前被点亮的煤油灯,又让这儿变得温暖而且安全。只是我们家新来的连队,零散的几排土坯房,像几只被主人不慎丢失的小羊,孤独而恐惧地挤成一团,缩身于广阔的天地最微小的一角。时间虽然已过午时,父母们劳动半天后开始午休。可是,太阳仍在尚未疲惫走动着,明亮热情悬在人的头顶,像大灯笼那样一动不动。我们只能看到自己短短的影子,追着身后在地面或左或右晃动不停,像喂熟的小狗。走得远一些再看,充沛的阳光和神秘的烟霁之间,连队就像被一层不太透明的塑料布罩于其中,闷热、窒息。眼里的整个画面随着炽热的流波,或拦腰截断,或上下错位,明暗交替闪烁,跳跃和泛漪出梦境中才有的朦胧。
人和天地之间的唯一联系,最美的时候,最安心的瞬间,往往就缘起于细如发丝的天地线,来自于天地线之间人对远方的眺望和期待。
发布时间:2024-04-01 23:35
上述文字是💠《躲不开的天地线抒情散文》✨的美文内容,大家如想要阅读更多的短文学、文学名著、精品散文、诗歌等作品,请点击本站其他文章进行赏析。
版权声明:本文由互联网用户自发贡献,该文仅代表作者观点。芒果文学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不拥有所有权,不承担相关法律责任。如发现本站有涉嫌抄袭侵权/违法违规的内容,请发送邮件进行举报,一经核实本站将立刻删除。
一位朋友从国外赶回来参加父亲的丧礼,因为他来得太迟,家产已经被兄弟分光了。 朋友对我说:在我还没有回家以前,我的兄弟把家产都分光了,他们什么也没有留给我,分给我的只...
心若在,爱就永远不会老。 我曾经爱过你,以后还同样爱着你,日日年年。 ——题记 一直到最后,才终于发现那座桥无法飞跃。或者那座桥本不应该存在,也许早就知道必然断裂。只...
我从来没有想到,我能活到八十岁;如今竟然活到了八十岁,然而又一点也没有八十岁的感觉。岂非咄咄怪事! 我向无大志,包括自己活的年龄在内。我的父母都没有活过五十;因此,...
子荣君: 接到手书,知道你要到我的故乡去,叫我给你一点什么指导。老实说,我的故乡,真正觉得可怀恋的地方,并不是那里,但是因为在那里生长,住过十多年,究竟知道一点情形...
2015春节还有一个月就快到了,我也已过了而立之年,总会想起小时候过年的场景,既回味开心,又会潸然泪下,想起小时候的无知和童真,总会不自觉的笑出口,又会想起现在工作和家...
校园里的那些小树,你们困惑吗? 蓝天白云下的校园,那些嫩绿青笋的小枝桠,在高原暖和的微风中自由的摇晃着小脑袋,青涩的可爱又活泼好动。 在这样的季节,这样的时光、这样...
下了火车。已是深夜。我不知该向何处去?秋风已凉,更冷的是一个人的寂寞。 拨通了电话,孩子要从百公里外的家里开车来接我。我只好走到一个街角等待。城市里的路灯通明,街上...
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办工桌旁,看着被我剪的有点丑丑的薄荷,嗅着它淡淡的清香。明亮的落地窗,阻隔了尘世的一切纷扰,褪尽浮华与烦躁。在这宁静的午后,一人,一书,一茶。在氤...
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过年习俗。 今年的年,与众不同,地方也特别。 如往常一样,清晨六点多起床,看看新闻,再听听音乐。梳妆打扮完毕,拜一下佛像,走出房间,迎接新一天的...
我们以往的文化概念中,作是一个坏词儿。 我想为作字正名。对于今日女性来说,作其实是一个好词儿。 好作品不仅要吸引读者的眼球,而应当触动读者的神经。 进入21世纪的自由经...
一入冬,地里农活儿基本结束了。父母亲便又开始忙着准备过冬物资:砍柴,扎酸菜,杀年猪,买煤炭。因为两个月的冬眠,我们都围着火炉,只吃不动。 “正半年的腊半月”,母亲常...
-----文/心柔 我,一个心柔若水的女子,向来至情至性,温婉多情。滚滚红尘,素锦流年,多少追寻,多少留恋?终是抵不过尘世变迁,缘起缘灭,人心凉薄,誓言易碎,尘缘从来都如水...
外婆靠着大门,眼巴巴地望着灰白的天空。天空在外婆的眼睛里,像一块巨大的门板。门板被凿出了许多的小洞。小洞分布均匀而密集,挂着屋外的雨。那雨密密麻麻,看上去并不大,...
我对星座没有研究,每每看到,却总是能找到契合点,让我不得不信。 狮子座。我相信,天下的狮子座一定不是同一模样。只是随便说说,以偏盖全好了。 狮子座的恋爱,仿佛来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