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初期,我刚上初三。班里有个女生在亲戚的帮忙下,辍学去棉纺厂当了一名挡车工。又不久,另一名女生在家人关系托关系的攻势下,谋得国营商店售货员一职。她们回家来总是衣着干净体面,拎着农村少见的吃食,笑容满面地在村里的土路上矜持而过。母亲看见很是羡慕,她也希望我过上那样的生活,不能和她一样,整天和土地打交道,像样的衣服都没时候穿。
她对在外地工作的父亲说,女子即便考上学,以后也不过如此。趁早求个名额让她上班,保险。父亲禁不住母亲的磨叨,费尽周折,为我谋到一份镇供销社保管员的工作。父亲送我到供销社,见过那里最大的领导,极尽谦恭地拜托他照顾我云云。
父亲走的时候我一点都没感到留恋,我提着不知摆放在哪儿的手脚送走父亲。心里既不难过,也不高兴。生活抛过来一个黑不溜秋的馒头,我接住它,却难以下咽,可是还有更好的大餐吗?并没有人告诉我。
供销社大院一排灰瓦青砖的平房,我被安排在一间单人宿舍:一张简陋的木头床,一只锈迹斑驳的铸铁炉子,除此以外,还有墙角爬行的一窝潮虫,房顶一挂飘荡的蛛丝。
我找来柴草生火,火着起来,房间充满发霉的温暖。
十五岁的我第一次独自在外过夜,并且是无所事事的一晚。望着明亮的炉火,我感到有些恐慌寂寞。
镇供销社位于市场中央,周边的小店小铺都关门了,白天的热闹喧嚣隐藏进漆黑的夜色中。天黑之前,我出去到供销社大院端煤,碰上那个领导。他笑眯眯地和我说了一会家常。
据此我得知,这个院子住着一对年轻夫妇,一个带着上小学的儿子的中年妇女,还有两个年轻人。其他人都是家在附近的,晚上会回去。对面宿舍传来电视声,锅碗瓢盆碰撞声,还有年轻人甩扑克的啪啪声。我很想到其它房间去,听听他们说话的声音也是好的。可是,在此之前我都是学校—家里两点一线地生活,没有和同学以外的其他人交流过,真不知道去了以后说些什么。我踱出房间,初冬的夜寒冷乍露,凉气侵入肌肤,又似嗖嗖飞射而来的利剑,扎得我浑身直发抖,赶紧缩回房间。
炉火红红的火焰黯淡下去,我不住地往里加煤,屋里的热量烤得我无法入睡。我努力回忆母亲在家怎么压住夜晚的炉火,既能在凌晨一捅即着,又不用一直加煤。我尝试几次均告失败,心里后悔没有留父亲多一些时间,又懊恼平日里未曾练就独立生活的能力。煤的力量在炉子里转换成我愈来愈浓的焦躁不安。它跳跃着,按捺不住得意地舞蹈,妖娆的火蛇在炉盖的缝隙间狂笑。终于,我禁不住困意,歪在床头迷迷糊糊睡去。恍惚间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说,这丫头咋开着灯睡觉啊!我以为在做梦,翻个身继续沉沉入睡。
第二天,太阳威武地悬挂在半空,我才惊醒。炉火早已熄灭,炉盖子冰冰凉。顾不上它了,赶紧梳洗好去办公室,路上还在纳闷昨晚的声音是梦幻还是现实。我初来乍到,没有人会注意到我,可是它又那么真切。办公室里只有一个男青年在埋头看报纸,隐约记得领导说是出纳。他抬头看我一眼,直直地问道:“你爸在市里上班?”我不知他为什么问这个,闷闷地回答是。他又冲我笑笑说,冬天咱这没啥事。他翻着报纸漫不经心地说,听说你爸爸是某某某的司机?我说,好像是吧!他诡秘地一笑说,某某某可是实权派啊!他管着紧俏物资的供应!我突然不耐烦,他和我说这些干嘛!他看我反应冷淡,递过来一摞报纸,说,看一会,时间会过得快一些。他的话像一把小刀在我心里狠狠剜了一下,这个时候我应该在教室里晨读啊,朗朗的读书听起来多么美妙啊!老师、同学,还有校工拖着扫把走过的身影。
连续一个礼拜,没人给我安排具体工作,我只有一串库房的钥匙。我打开库房的大铁门,雄伟高大的库房里空荡阴森,墙角堆积着袋子破损的几袋化肥,一些零散的农用品。地面积攒着厚厚的一层尘土,看来好久都没有新货入库了。
我站在库房门口发愣,一位中年妇女走过来,说道:“丫头!别看了,咱这没什么库存。”“丫头!”这声音和那晚上梦里的如此相像。她拉住我的手说:“上我屋里坐坐!”她的笑很慈祥,像母亲对子女般的微笑,瞬间打消了我心中的顾虑。
发布时间:2024-03-31 11:16
上述文字是💠《你曾路过我的青春散文》✨的美文内容,大家如想要阅读更多的短文学、文学名著、精品散文、诗歌等作品,请点击本站其他文章进行赏析。
版权声明:本文由互联网用户自发贡献,该文仅代表作者观点。芒果文学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不拥有所有权,不承担相关法律责任。如发现本站有涉嫌抄袭侵权/违法违规的内容,请发送邮件进行举报,一经核实本站将立刻删除。
炎阳西沉,夜深矣。余暑未贻,热骸不减,躁动难安。故居斋室犹蒸锅回笼,四壁盖不通风。久居宅内,心浮气躁,坐立不安,心志不宁,不可久待,憋闷也。举头探窗外,且有幽丝凉...
伶俜的张乐拔尽丝竹,是厌倦了呕哑嘲哳的山歌村笛,为月儿翻作一曲永恒的赞歌。 —题记 风是迷失的精灵,又仿佛置身在深不可测的过往和茫然神秘的未来之间,难道不是吗?风从...
房间里开着22度的暖气,我一度以为外面的气温是适合散步的,因为天晴了,一望无际的麦苗从昨晚的漫天的大雪中重新探出了油绿,斑驳的泥土好似油画中描出的黑点,残存的雪在阳...
我总以为大兴安岭奇峰怪石,高不可攀。这回有机会看到它,并且走进原始森林,脚踩在积得几尺厚的松针上,手摸到那些古木,才证实这个悦耳的名字是那样亲切与舒服。 大兴安岭这...
在旧书铺里买回来维尼(Vigny)的《诗人日记》(Journald'unpote),信手翻开,就看见有趣的一条。他说,在法语里,喜乐(bonheur)一个名词是好和...
01. 什么是成功 当一个人活到中年的时候,身体健康,略有积蓄,已婚,配偶体贴,孩子听话,有一份比较喜欢的工作,不必成名,也不必发财,不必老要看人眼色行事,做想做的那个...
第二天,我们寝室里的几朵花决定一起去郊游,看看风景,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一大早,我就被一阵来电铃声给吵醒了。 “主人主人,来电话啦!” 那个时候,我还在休息,因为之前...
篇一:寂寥 我等了几天,或是更久,渐渐忘了初衷,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或是在渴望什么,貌似寂寥的时候没有谁还会去深思这些?一个人的时间总会或多或少想些不着边际的事,或...
(1) 那晚又一次去陪张,一坐三小时,看到满嘴是泡的她,看到满脸委屈的她,看到不停跌落泪滴的她,千劝万劝。 我知道多说无益,一切全靠她自己,也全靠时间冲淡她的心疼与难...
据说,四月的梨花若雪 仿佛依稀,我嗅到了一袭雅致的香 人们传唱更鉴赏着,那一曲《梨花又开放》 都说,你若听到梨花的浅唱 再也不会在手机里保留其它的歌 而于我,那缕纯情悠...
冯骥才 (1942~) 当代作家。原籍浙江慈溪,生于天津。从小喜爱美术、文学、音乐和球类活动。1960年高中毕业后到天津市书画杜从事绘画工作,对民间艺术、地方风俗等产生浓厚兴趣...
对于分手,可能我不像别的女孩子一样有着强烈过激反应,所谓的一路二闹三上吊。而是陷入从未有过的安静和淡定,不是我不在乎这段感情,也不是我冷漠。只是每个人发泄的方式不...
墨喷喷鼻斋,一桌涤心启智的精力盛宴,一碗怡情养性的心灵鸡汤,一盏清心明目标酽酽喷喷鼻茗,一杯开怀醉意的醇醇红醴,而墨喷喷鼻天际,则是我们绽放万千心灵之花的静好之所...
“那天,我去山区采风,借宿一户人家。这是一个小小的山村,三五户人烟,白墙红瓦,掩映在一片茂林修竹之中。 正是春三月,万物复苏的季节。入夜,涓涓细雨煞住,云消雾散,天...
没有出生在香港,不是生活在香港 没有足够的钱去买所有的正版CD 没有足够的钱去红馆感受live的震撼 一个普通的EF,或许只能这样。。。 (一)三个字 一笔一画,闲来无事,就会不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