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这是个几近被人遗忘的小村庄,依山而卧。山是这个村子的祖坟山,埋葬着几代的先人和一些在族谱上做了特殊记号的男人。女人是不能写进族谱的。山上有一棵没人知道年岁的梨树。树高大茂盛,几乎笼罩着所有的墓冢。树上结的梨子硬涩,难以入口。却有着烂漫似雪的梨花胜景。而且每年梨花飘飞的时节,总有人说梨树的树枝在夜里会影影绰绰地冒着蓝色的幽火。而我就是在梨花盛开的时候降生在这个村子一户人家里。
小孩子天真无邪,眼睛是最纯洁的,心也是最勇敢的。据说他们因而能看见鬼。这是那一带让人最心惊胆寒的传言。根据父辈们的口述,这传言至少在我身上是应验过的。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见过鬼。即便有,我也早就忘记得一干二净了,因为能见到鬼的我年纪还太小,极少有深刻的记忆。但是,长辈们天花乱坠地描述我见鬼的情形,让我相信我是有见过鬼的。
细雨绵绵的清明节,伯父抱着我去给先人们扫墓,回来两人满身泥水,似丢了魂魄。因为我告诉他后面有个人一直跟着我们,下山后那人还在山顶的树杈上望着我们。每逢祭拜的日子,我都看见那些神仙鬼魅围坐着享用我们刚刚摆设好的供品。还有丧葬时候吓走围观人群的惊人语。小孩子的话,人们是深信不疑的。年纪比我大的伙伴们看到我就好比见了鬼,一溜烟地跑了。后来他们索性不让我去这样的场合。也避讳在我面前提起。
我没有过在夜幕下指星星听奶奶讲故事的温馨回忆。我没见过奶奶,蛮以为她和老生常谈里的那些奶奶的形象一样是个慈祥和蔼的老人。无奈人们都说她是个远近闻名的厉嘴,作鬼也会是个厉鬼。我从未为她老人家辩护过。她离我太遥远了,父母很少在我们的面前提起她,我便相信了旁人的指指点点。只是每年的清明,父亲都会带上我一起去上坟。他吩咐我拔尽坟上的杂草,再添些土把坟头垒高。他则挥舞着长把的镰刀砍掉遮掩的枝杈和沿路的蔓蔓荆棘。清扫罢了,他就拉我一起跪着,烧纸焚香,嘴里念念有词。我一语不敢发,心里默记着父亲的叮嘱你要记住来时的路!奶奶没有葬在村子的祖坟里,孤零零地长眠在这荒野山头。她该会很孤独吧?即便是作鬼也是孤独的。
然而,我可以肯定,从我能记事起,我没见过鬼。却有过比见鬼还令人毛骨悚然的经历听人说鬼。夜幕拉下,凉风习习,人们都悠悠地摇着大小蒲扇出门乘凉。小孩子们最爱围坐着听白胡子拉茬的说书老先生说鬼论史。人死了,变成鬼就没了良心。所以不论好人坏人亲人,他们都会害的。鬼都是嗜血的,痴狂于红色,晚上走夜路千万不要穿红色的衣服。还有各种各样的鬼。有被子鬼,专缠夜间的行人;有的鬼附着在茅草上,把那些清晨上山割草的人压进背篓里;长头发的女鬼会在夜里取下自己的头,对着镜子梳理;还有,后山的梨树上的幽蓝火焰和关于树的鬼怪故事。听着就被吓哭,却还赖着要听,听完了不敢独自回家。
我家就住在村头近着上后山的路口,推开二楼的窗户就能看到梨树的阴翳。多少夜里我就听着树上的猫头鹰的啼哭惶惶入睡,梦魇不断。
II
后来,人们发现我再也看不见鬼了。也怕听人说鬼,电视里放映聊斋的时候,也会害怕得早早上床睡觉。接近我却又发现我说着他们不能理解的胡话,做着鬼祟的事情。怀疑我是否中了邪,鬼上身了。
我想,我只是和他们有些不同,与人与鬼无关。冥冥中,我仿佛被告知,我是一个虚构的人或角色,而我的一世就是个虚构的现实,或者说是一部虚构的自传。我说些无谓的话,做着没有理由的事情。仅仅是因为很多书里面的经典角色都这么做。
无疑,我的言行(书中人的言行)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正面的评论和结果。我会扔掉雨伞,淋着雨小跑,紧追着前面撑着黑伞,遮住背影的女孩子。因为她就是《雨巷》里那个撑着油纸伞,结着愁怨的姑娘。我会在夕阳灿烂的午后,躲在阳台上模仿孙悟空的筋斗云,中世纪欧洲骑士的打斗和英国绅士的单膝下跪礼。我会一宿不睡,跪坐桌子旁借着油灯赶着写第二天就要上交的暑假作业,因为《聊斋志异》里的宁采臣就是这么招来了那美得让人作鬼都无悔的聂小倩。我并非是抄袭这些书和书中人来撰写我原本虚构的角色,我也不是喜欢这所有的书和书中人。而是因为他们为我提供了直接或者间接,或好或坏的参照。
如此不用多久,我便对女人有了玄妙的认识飘忽的认识。这都要归功于红楼梦里林黛玉的葬花赋,柴可夫斯基和他的古典乐;奥斯卡-王尔德和他门外华丽乞丐
III
我不知道我是否真正的见过小倩。她就好似一缕幽魂,我揉揉眼睛她就如烟雾般散去了,就像后山的梨树花,花开一日,翌日遍地落英,散落不知处,任人践踏。
她不愿告诉我她的真名,随便我怎么称呼她。
那我就叫你小倩吧?!我脱口而出,不假思索。
嗯,还好。她没有追求这个名字的缘由,我想她是知道的。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我明知故问。
她摇摇头,笑不言语。
你不想知道我叫什么?我小心地又问了一句,本想直接说处自己的名字。
她还是无心交谈,侧着头看着对面郁葱的青山和湍急的河水。绵绵的春雨化作蒙蒙的雾气笼罩至山腰。天阴沉沉的,已经数日了,驱不散寒意侵袭着我们。她穿的不多,宽大的上衣凸现着她的清瘦,风吹乱了她的长发,披散着半遮住她的脸。我的心抽搐,这不是我初见她时的画面吗?!
一样的时令和天气,她半路上车。车门徐徐打开的时候,瑟瑟的寒风也是这样吹散着她的头发,她衣裳淡薄,更显柔弱。她是飘到我身边的,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车子是在这小楼的前面停下,原来她也是来这里的。我心喜。
来这里写生啊?我抑制不住好奇,这里的风景很美,只是这几天是阴天,不那么明朗。哦..我是来照相的。
嗯,算是。算是她的回答,她可能不喜欢我这样的搭讪者。
她坐在河边,摆好行当,便静静地画着。我把这一幕拍了下来。在相片的背面写下几个字。
我们就这么坐在一间小楼上。小楼在偏僻的郊外,傍河而建。楼是附近的农民的歇脚的驿楼。现在时代变了,农民渐渐都不耕地了,纷纷进城奔波于光鲜的城市求生计。没人来这小楼避雨歇脚了。几次大水侵蚀,便被人抛弃了。机灵的生意人,嗅到了商机,花几个钱买下这楼,稍作修饰,建起了给踏青的城里人歇脚地。起初,生意红火,来这里的写生的,写作的,修养的络绎不绝。可自从出了几次死人事件和被谣传的灵异事件,生意便惨淡不堪。特别像这样的阴郁的天气,人就更是少之又少。怪不得,这几天坐车来这里的人寥寥无几。
你老是来这里,你不怕吗?沉默许久,她终于冷冷地开口了。
不怕。你不怕吗?认识了这么久,很多时候,我们说话还是像陌路人。
我有什么好怕的!她口气坚定,好似她主宰这里。
那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我很久以前不就认识了你吗?我告诉她,在某一年梨花盛开的时候,我是如何认识她的。在梨树下,在那对开一个窗户的屋子里。
故事真美!谢谢你!她似信非信,眼睛却在笑着作弄我的老套的情话。
无论如何,我还是很开心。
IV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小倩,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眉目间哀怨深深,嘴角娇憨浅浅。
她望着你,只一笑,就美得
这是我写在那张相片后面的字。未写完。我把相片拿给小倩看,她有些意外和感动,眼睛闪烁着少有的光芒。第一次,她主动要求我讲那个美丽的故事给她听,我大概是在梦里见过你
在我虚构的现实里,我又回到了小村庄,当着梨花纷飞的风景。屋子很久没住人了,我放下行礼,拾起旧扫帚,细细的清扫。推开阁楼的小窗子,风吹着梨树花瓣飞进来。我下楼,提着扫帚和竹篓,来到梨树下,扫起一堆梨花,背回去,芳香着真个屋子。深夜,我提着灯,看见一瓣梨花从屋子檐角飘下,牵出一条红色的丝巾。窗子被风吹开了,我便第一次看见了你
这是真的,不只是个故事。小倩好像一直都不相信这是真的。
我相信你。她眼里噙着泪,脸上有些怨气。
V
小倩身世悲惨。她小时候,家里穷,小孩子多,父母养不起,就把她送给了城里的一对没有生育的夫妇。养父母后来又老来得子,喜不自已,冷漠了小倩,本来要把她再送会乡下。留下她当新生儿的保姆,等小子长大了赶她走。小倩看出端倪,就想自己逃回去。可又怕自己父母不肯要她。后来,她的父亲死于矿难,母亲改嫁又被抛弃。多年劳累而害下一身病痛。
小倩离开了养父母的家,把母亲接来细心照顾,自己四处打工挣钱寻医问药。
我见过她母亲一面,好好的一个女人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看上去,母女关系很好。但是过去的恶梦还没过去。可惜,我也只是个穷小子,帮不上什么。
VI
朋友得知我和小倩在一起,都极力反对。说她是个阴森森,来历不明的人;我只是被她的美色迷惑了。又说她是个妓女,常常出现在那些风月场所。我都置之不理。即使他们说的都是事实,她也是苦衷,身不由己的。
其实,自从那次她认真听了那个美丽的故事之后,我就再没有见过她的面。起初,我以为她工作太忙,又有年迈老母要照顾, 没有太在意。时隔太久,我再也坐不住,到处找她。去他们租的房子找,那些房子正被推土机推倒。我找到房东。原来**征地,他们这一片区居民都要搬迁。当我问起小倩母女时,他一口咬定说他这里从来没有住过母女。不管我如何描述小倩母女的模样;说我还亲自来过。差点就要给他下跪。他还是说没有就是没有。我又拼命去她打工的地方找她。得到的答复都是没有小倩这个人。我又奔向我唯一的希望--我们相识的小楼。
我终于还是失望了。那儿的风景依旧,只是小楼人去楼空,静的可怕。唯有我们常坐的那张桌子上,一把木梳下压着我送给她的相片。我惊喜地拿起相片,却发现里面的女子不见了。只有小楼对面的青山绿水。相片后面多了两行字: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小倩,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眉目哀怨深深,嘴角娇憨浅浅。
她望着你,只一笑,就美得
人生不逢时,做人还不如作鬼。人即使生逢时运,又如何?
你不要找我,你也找不到我。来年梨花飞的时候,我会去找你的。
从此,我再没去找过她。我想我们是不会在一起的。我们永远都是殊途的人或鬼。
发布时间:2021-09-16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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