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客户吃完饭后,廖杰坚持不叫酒后代驾。
今晚他不回家。
他知道一条山路,直通郊外的别墅,路况是差了点,但很隐蔽,绝不会有交警拦路检查。
凄冷的月光照进车窗,廖杰向后看去,女秘书正躺在车后座上不省人事。
廖杰一脸淫笑,憧憬着今晚的云雨之欢。但他立刻打消了这个念想,大夫说过要尽量保持心情平静,他反复告诫自己。
黑色奔驰跑车继续歪歪扭扭地疾驰在山间小路上,喷吐出一路的尘泥。一切似乎都很顺利,连远山野猫的嘶叫声听上去也像是欢快的前奏,直到砰的一声,车子剧烈颠簸了一下,狂奔向路边。廖杰绷紧了神经,紧握方向盘,同时猛踩刹车,伴随着轮胎和路面刺耳的摩擦声,车子停了下来。廖杰定定地看着前方,裸露的山岩泛着淡淡的褐红色,像风干的血迹一一车子差一点就要撞上山体了。
廖杰长出一口气,但又立刻意识到还不是高兴的时候,他刚刚应该是撞到什么了。
他打开车门,山风凛冽,打在脸上火辣辣的,就像一把把淬了火的刀子。他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不远处横在石子路上的黑影隐约可以看出是一个人。
妈的!他啐了一口浓痰,环顾四周,盘旋而上的山路死一般的寂静,汽车尾灯打在他背后,拖出硕长的黑影,盖在那人的一袭白衣上。廖杰打了一个寒颤,裹紧外套,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直挺挺躺在地上的是一位干瘦的中年女人,她双目紧闭,一动也不动,而她身上穿着的,竟是一套丧服!廖杰倒吸一口冷气,蹲下身子,把手指放在女人的鼻孔前,完全没有气息,他触电似的把手缩回来。如果说刚才还有点醉醺醺的话,他现在已经完全清醒了。
突然,女人睁开眼,半个身子猛的一震,瞬间弹坐起来,两只干瘪的手死死地揪住他的胸口。廖杰奋力挣脱开,一个踉跄瘫坐在地上。他看到女人慢慢扭过半张脸,同时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用一双血红的眼睛瞪着他。
死猫挂树头。女人一字一顿地说。
廖杰吓得直往后缩,突然触碰到了某种柔软的物体,他低下头,发现自己正按在一只黑漆漆的塑料袋上。塑料袋鼓鼓的,在晚风中沙沙作响。
女人直指塑料袋,沙哑的嗓音再次响起:死猫挂树头,死猫挂树头
廖杰飞奔向车子,连车门也没来得及关上,就对着油门一通猛踩。路边影影绰绰的树木呼啸而过,后视镜里女人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湮没在黑暗中。
死猫挂树头。廖杰小时候听乡下的外婆念叨过,据说是处理死猫的风俗。敢情自己遇上出来挂死猫的农村妇女了,既然她能动弹能说话,那么自己就没撞死人,想到这里,廖杰松了一口气。
但他依然惊魂未定,心房的每一次跳动都像是要爆裂开。他不禁伸出一只手按在隐隐作痛的胸口上按照医生的说法,他的心脏可受不了这么强烈的刺激。
他伸手去掏衬衣口袋里的药,药不见了,却多出一个有些扎手的物体,掏出来一瞧,竟是一张揉成一团的青绿色的纸,隐约可以看到上面印着图案。廖杰艰难地把纸面铺展开,定睛一看,立马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分明是一张冥钞,面额很小,只有9,更为古怪的是,冥钞上戴着平天冠的阎王竟然长着一张猫脸!猫脸下面挂着一串歪歪扭扭的鲜红数字,显得格外醒目,他正要细看,却听到一声闷响,一团黑影撞到挡风玻璃上,随即弹开。廖杰不得不再次急刹车这次车子差点冲下悬崖。
什么鬼东西?廖杰喘着粗气,探出脑袋向后张望,待烟尘落定,黄泥路中央赫然躺着一只黑色塑料袋,鼓鼓的,就跟他刚才按在手下的一模一样。
死猫挂树头。他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女人那张脸,那么塑料袋里装着的就是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仿佛手掌心正散发着阵阵腐臭。
他妈的!廖杰咬着牙大骂,放开刹车继续上路。他平视前方,仔细地把着方向盘,他可不想再撞着什么脏东西了,你倒好,睡得天昏地暗的。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任何响动。已经有好一会儿没听到女秘书的呢喃声了。车子里冷得可怕,远方隐隐约约的猫叫声溜进车窗的缝隙,舔舐着他的耳膜。镜子里的车后座一片漆黑,廖杰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车座灯被打开的一刹那,他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一一坐垫上早已不见了女秘书的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鼓鼓的黑色塑料袋。
车熄火了,廖杰的身子在剧烈摇摆,他知道这不是惯性造成的,而是恐惧引发的战栗。
过了好一会儿,他下车,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塑料袋上。他顿了顿,连续咽下几口唾沫,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然后用脚后跟隔着外套把塑料袋一并蹭到地上,飞溅起的黄泥点打在他的裤腿上
廖杰的右眼皮不住地跳,仪表盘里显示的时速也嗖嗖地往上蹿。他不奢望在荒郊野地里遇到其他活人,但这个时候听听人话也是一种极大的安慰。他摸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这才意识到自己把手机落在了外套里。
该死的!廖杰咬着牙狠狠地说,耳畔又响起那五个字:死猫挂树头。外婆说这么做是因为猫有九命,但凡猫死了,主人家就要把它挂在离地的树枝上,任凭日晒雨淋,肉身腐烂,最后坠骨于地,否则,死猫沾了地气,便会还魂作祟。他忍不住看了看裤腿上的黄泥点,一抬眼,路中央出现了一个身影。在车灯的光束里,清楚地看到了帽子,制服是一位交警,正对着他做出靠边停车的手势。
他刹车,忙不迭摇下车窗。眼前的**被帽檐遮住了半张脸,和廖杰一样个子不高,身材敦实。酒后驾车也好,超速行驶也罢,就算拘留廖杰也认了,他要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越快越好。 **同志! 逃命呢?开这么快。**说。 不是,你知道我都遇到什么了吗?一个女人,大半夜还披麻戴孝出来给死猫送葬。塑料袋黑色的,里面 噢,还喝酒了。**的声音异常冷静。 是,我承认,但这不是重点,有人失踪了,我的 廖杰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他看清了,**胡子拉碴的下巴以上长着半张遍布黄毛的猫脸,一蓝一绿两只眼睛正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啊 车子擦着**的衣服飞掠而过。那个猫脸人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撞邪了,真是撞邪了。廖杰的两排牙齿咯咯作响,猫太婆,猫太公,可不是我害你的啊。你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放过我这一次,我回去以后一定天天给你上高香。 他瞪大了眼睛,眼珠子不停打转,生怕周围又冷不丁跳出什么鬼东西,就这样他不经意瞥到了那张安安静静躺在副驾驶座上的冥钞他几乎已经忘了这茬儿了。他默念着上面鲜红的数字错觉,一定是错觉,他这样告诉自己。但是铃声一阵接着一阵,不绝于耳。他屏住呼吸聆听着,几乎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他听得真真切切一一铃声是从后备箱里传来的。 廖杰鼓足勇气停下车,打开后备箱。映入眼帘的是一件麻布丧服,跟中年女人身上的一模一样,手机还在响着,听得出它就在丧服下面。廖杰颤抖着双手掀起丧服,啪的一声,手机掉落下来,同时,廖杰看到了被遮盖在丧服下面的黑色塑料袋。 手机铃声回荡在寂静的山谷,然后戛然而止,喂 电话另一头传来呼噜呼噜的怪声。 廖杰又用发抖的声音喂了一声。 呼噜呼噜,紧接着他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嗓音:死猫挂树头,死猫挂树头。说完对方挂断了电话。 廖杰知道该怎么做了,他披上丧服,小心翼翼地捧起塑料袋一一很柔软,但即使隔着袋子也能感到一阵冰痛,树头?路边一字排开的槐树摇曳着,树影婆娑,每一株树上都挂着同样的黑色塑料袋。袋子在半空中摇荡着,绕着垂下的绳子打转,被压弯了腰的树枝吱吱作响。一、二、三、四廖杰一路走一路数,加上他手上的,不多不少,正好九只塑料袋。
他在一株光秃秃的老槐树前停下脚步,伸长了脖子,踮起脚尖,试图把塑料袋挂上去,这时突然看见了树影中那个熟悉的敦实身影:半张猫脸,一蓝一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凶光。 廖杰脚底一滑,下意识地握紧了树枝,吱呀一声,树枝折断了,塑料袋像一团黑色流火坠向地面。 他仿佛能看到黄色的獠牙和爬满蛆虫的毛茸茸的四肢。 但是他什么都来不及看见。 他只觉得胸腔里正有人拿着钻头往外打洞 两个人影一左一右站在廖杰的躯体旁,其中一个探了探他的脉搏。 死了。猫脸人蹲在地上。 死死了?中年女人叫道。她看着廖杰扭曲的表情厌恶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好了就吓唬吓唬他吗? 窝囊废一个。猫脸人把地上的长条形生肉装回到裂开一道口子的黑色塑料袋里,谁知道他这么经不起吓! 完了完了,出人命了,这下怎么办? 慌什么?猫脸人歪过头看向停在路中央的黑色奔驰跑车,搭把手,先把他抬到后备箱里。 真冷啊,他搓了搓手。 喂我晚上执勤,不回来了哎呀,你就别废话了,自己先睡吧。**队的临时工小赵挂断了电话。
蜿蜒的漆黑山路更增加了夜晚的寒意,远处跳出了两个滚圆的亮点,像巨龙冒火的双眼。 乖乖,还真有人非法飙车啊!他站到路中央,挺直了身子,示意来车停止前行。 那辆奔驰跑车越来越近,却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引擎怒吼着。 小赵深吸一口气,不能退,这个时候千万不能退。逮到这么个好机会还能错过吗!改天说不定组织上一高兴,他转正的事情就有着落了。想到这里,他咧开嘴笑了。 可车子闪电般从他身上碾了过去,然后颠簸着,呼号着,几乎要翻滚出去 半山腰裸露的山岩上,坐着中年女人和正在发抖的女秘书。 你怕了?中年女人问,想想他平时是怎么占你便宜的?就得整整他。 女秘书拉住她的手:可是他死了,妈!我早说了我们这么做会出大事的! 那要怎么做?报警?告他?你有证据吗?人家有钱有势,你告得倒他吗?中年女人逼问道。 可是可是我们这么做不怕被抓吗? 放心吧,等你爸找个地方把他埋了,所有人都会以为那个姓廖的是因为酒驾撞死**畏罪潜逃了。对了,你可千万别承认今晚和他在一起啊。 可是 还可是什么?这个时候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女秘书顺着母亲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个熟悉的敦实身影拖着僵硬的步女秘书顺着母亲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个熟悉的敦实身影拖着僵硬的步子从山路上下来。完事儿了?中年女人迎上去,哎呀,你要急死我啊?你倒是说话呀。 身影依然沉默不语,不时有尘泥顺着他的脸颊滚落下来。他对着女人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好了好了,还装神弄鬼。女人抱怨道,同时长出一口气,完事儿就好哎,还戴着那个面具干吗?快摘了吧,怪疹人的。 她伸手去抓那张密布黄毛的猫脸。猫脸异常冰冷,按上去还富有弹性一一她怎么也扯不下来。 死猫挂树头。来人一字一顿地说,呼噜呼噜。 只有女秘书听得出,那声音是属于廖杰的。
发布时间:2021-08-22 1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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