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男和杨彩分别被冲到左右两端,身体几乎被错开,动也不动;中间一群人受伤较轻,但是都流了很多血,和泥水的颜色参杂成一种怪异的紫色。
他们一直哀嚎着,比较起来,腿骨骨折的我,似乎承受了较轻微的伤势。雨还是不停地下,周围的人仍旧无法站起来,甚至连挣扎的动作都渐渐变少了。他们直挺挺地躺在那里,我每过五分钟会叫一次他们的名字,听他们的回应。
下午三点时,小乖死了;五点半时,育儿没给我回应;六点,黑猫怪把脸朝向我,眼睛睁得老大。
小诗在这时候出现了。她用那条白绢布固定我的腿骨,搀着我往山下走。
小诗救他们。我用剩下的力气央求小诗。
我只会救你。
他们快死了我求妳。
那不关我的事。
小诗!我命令妳救他们!
我不想。
基本上,鬼的存在就是一种报复,对他人,或对自己。──奶奶这么说过。
到达村口后,小诗看见有人朝我跑来,就把我放下。
是土石流!去救人阿!拜托去山上救人!两千两百公尺的地方快去!
我很惊讶我能忍住伤口的疼痛,不是先叫大家送我去医院。
村民们很快地一个接一个上山,雨暂时停了。我坐在村口,想着如果没人理睬我,我的伤口可能也不会痛。
晚上九点的时候,村民举着火把回来。十五具尸体,三十支火把,一个简单的葬礼不过如此。
村民们一直都低着头,我却看见小诗的眼泪流下,目光集中在那些尸体上。
我在忍受孤独,嘲骂,奚落,我处在一个比死者更痛苦的状态中。山难之后,我成了大家眼中的叛逃者。凭什么我能够逃过一劫?凭什么我能在骨折的情况下,独自一人走下山?这些质疑让我哑口无言,所以我索性躲在家里不出门。
学校空着的座位,街上绑满的白布条,还有灾难发生后逐渐出现的种族隔阂,都让我觉得这村子正在崩解。一开始他们为了葬礼的方式争吵,后来质疑汉人村长的公平性,最后连几十年前那次种族战争的结果都列入一种喋喋不休的讨论。
这其实不能怪他们,长久以来维持全村和平的角色,是村人对那古松下传说的信仰。他们认为古松会化解所有不祥,会让村民们更丰收。生和死的并置,死者会帮忙生者,就像地底下几百副尸骨腐化,成为滋养土壤的元素。
这一切,不是理所当然吗?所以,当小诗──他们信仰的灵──只救了我一个人,谁还会存有信仰?
对于小诗,我亦出现了很大的疑问。我曾经目睹她用手指一划,十几根树木突然互相敲击,帮她的歌声打节拍;我也曾经求她帮我医治一只断了翅膀的麻雀,她只是笑一笑,那麻雀就若无其事地飞走了。
我身受她的慈悲,她有神的能力。但山难那天,她只愿意救我一个人。
我恨小诗,她不该丢下那些人。但我应该爱小诗,是她救了我,让我活着。
我恨小诗,她让我回到村子来受尽折磨。但我还是爱小诗,我无法离开她。
小诗,告诉我最后一件事,我就跟妳走。
走?走去哪里呀?
我会吊死在这树上,跟妳在一起。
你可以问我任何事情,但是你不能跟我走。
小诗爱唱歌。可是每次,每次她一张口,舌头就会从口中掉出来。
告诉我,妳的死因是什么?
(七)
星期天醒来,一阵暖风曲折送来,今年冬天很不一样。我打开门,穿上新买的毛衣,把给奶奶的信放在床头,想着也许我也该给爸爸妈妈一封信。我坐下,拿起纸笔慢慢地写。
反正,有的是时间。我的行动像是窗外的风一样和缓,却没有失去每一个动作的速度。
去年村子戏剧演出有一个死后复活的贵妇人角色,我想我也有些天份。
奶奶还在睡。我打开奶奶的房门,今天我不会搀扶她起床。我跪了下来,朝着熟睡的奶奶拜了十二下。她就像是个尸体躺在床上,我没听见任何呼吸声。我正在对她膜拜,想象她是唯一,已死的观世音。但实际上,她会在今天早上发现我的信,跑到古松旁往上看。
先死去的人是我,我会保护奶奶。死者祝福生者,村里就只剩我和奶奶还相信这传说。
忘了给小诗带件衣服。
我跑到妈妈以前住的空房,发现了几件蛮好看的衣服`,不过对我的新娘而言,似乎太大了些。翻着翻着,我奇迹似的发现一件白色碎花洋装,跟小诗那件一模一样。
如此一来,她就有两套衣服可以换洗了。我顺手带上,便往古松出发。
日光从林子里穿过,我穿越过林子。
我拿出了自己准备好的长绢布,只不过我的是灰色的,不是像小诗的那样白。白色怎么说也是一种典型,挥舞起来比较有轻飘恍惚的感觉。也许我可以请小诗帮我变成白色,也许我可以自己变。古松实在有点高,我只能勉强把绢布绕在最低的那条枝干。我用一堆方形石头堆成了那种闷烧土鸡用的窑子,然后站了上去。
你在做什么啊?李仁。
我?准备上吊啊!
下来啦!不然我不理你。
我要跟妳走,小诗!
不行,会很痛的!
骗人会痛吗?
我知道你就怕痛,胆小鬼呵呵呵。
哈哈哈妳才是鬼呢。
我想从背包里拿出那件小碎花洋装,却一个不小心滑倒,整个人就吊在绢布上,动弹不得。小诗在树上掩着肚子大笑,大概想等我快没气时,才割断绢布。
不过,上吊真的很难受。
好啰!不玩啦!小诗看我快昏过去,便举起手指笔直朝向我。
妳在做什么?放他下来!我听到某个熟悉的声音,是奶奶?
然后,小诗就这样消失了,丢下我。我还吊在半空中,死去。
醒来之后,爸妈和奶奶都在我旁边,旁边围了一大群村人。他们一直谈论着古松下的鬼,说那鬼如何阴险毒辣,害人无数。奶奶描述当时,小诗正用手指控制着我的行动,我只能听他的话照做,没法子反抗。
那鬼太过残忍,为了找替身,看着一个男孩在那里挣扎,竟然还哈哈大笑。
基本上,鬼的存在就是一种报复。
奶奶这论点从没被推翻过。
(八)
小诗的传说解体了。
隔天,古松被砍断。
那天开始,我,爸妈,和奶奶住在一起,爷爷的死不再被提起,村民的和谐状态则被那次山难瓦解,从此争执不断。
虽然我的上吊事件暂时成为他们的共识,以致于大家同心协力把古松砍断,但是失去传说的村人,已无法苏醒。
我之后又偷偷去看了小诗,我的妻子。她只是从本来的那棵松树换到另外一棵,其他根本没有改变。
离开村子的前一天,我坐在另一棵松下听她唱歌。
她的歌声还是不好听,我说那是因为舌头太长的缘故。她笑了笑,觉得有些道理,接着又继续唱。
我曾经看见,曾经看不见,
曾经相信神,曾经不信神。
曾经贴近传说,曾经远离传说。
曾经破碎的家,曾经佛兰德‧里斯。
曾经山难,曾经死亡。
你若跟随我,必将重复我的宿命。
再见了,小诗。
她还是继续唱着。
发布时间:2019-08-18 1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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